梦见收拾屋子杂乱东西(梦见打扫很脏的屋子)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瑾华 通讯员 刘晓艳
画家傅伯星的临安城市井风情。
南宋绍熙年间,疯皇悍后主宰天下,朝野分崩,政事凋敝,西湖歌舞升平之下隐藏着惊天剧变——绍熙内禅。
“绍熙五年六月的一天清晨,一艘艘小船从临安城墙各个水门鱼贯而入,将市郊最新鲜的蔬菜瓜果、鱼螺虾蟹送到御街沿岸各个酒楼、茶肆里去。坐在船头的农家小女轻轻地哼唱着杭曲小调: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庆春门外粪担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小船穿过清晨的雾霭,一个美丽华贵的临安城像一幅展开的画卷般缓缓地出现在女孩面前。”
当畅销书作家陈渐翻开《临安变》这本书时,“感受就和这位女孩一样,一个真实、鲜活的南宋临安就在我的眼前。”
年少成名的游侠余不扬,依靠哥哥多年苦心打点,终于有机会去临安当差,但赴任途中,同去都城游玩的侄女却被离奇劫走,主人公余不扬由此被拖入波诡云谲的内禅漩涡。余不扬原本只是个小人物,但他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叔公。他拼命破解着亲人被劫的迷局,却是一步步深陷被人操纵的棋局……内禅剧变之下,他能否全身而退?
《临安变》的作者叫余威,他以南宋著名的政变“绍熙内禅”前夕为时间背景,以《咸淳临安志》里的“京城四图”——《皇城图》《京城图》《西湖图》《浙江图》为空间框架,让赵汝愚、余端礼、韩侂胄、姜夔、朱熹等知名历史人物相继登场,再现一个危机四伏又充满希望的南宋临安。
临安、西湖、南北内、丰乐楼等知名历史地标;理学大师朱熹、天下第一全才姜夔、忠良名臣赵汝愚、韩侂胄、泉州巨富蒲开宗等历史人物。本书借一场政变,将这些历史文化元素集中体现,历史文化气息浓郁。
正如畅销书作家陈渐所说,今年是浙江省实施“宋韵文化传世工程”的第一年,这项工程是一项全面、系统、深度挖掘和弘扬南宋文化的政府性工作。宋韵文化传世,既要有专家学者开展诸如学术研究等专业性较强的工作,同时也需要像《临安变》这样让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只有这样,宋韵文化才可以真正“流动”起来、“传承”下去,成为浙江历史文化金名片。
本书作者余威是浙江省衢州市开化县人。衢州市作家协会会员。2013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包括《夜的河》《茶》等散文20余篇,《忠诚马》《真实的伪装》等中篇小说5部,《迷途》《临安变》等长篇小说2部。长篇小说《迷途》签约“豆瓣阅读”,长篇小说《临安变》入选衢州市第八批文艺精品扶持工程。
画家傅伯星画的临安城。
【那时临安城,如今安在】
畅销书作家陈渐说,余威笔下的临安,“不光有被时人誉为“销金窟”的西湖、南内凤凰山、北内重华宫、朝天门和西溪等现代人耳熟能详的杭州地名,更有如丰乐楼、浙江亭、残醉酒肆等大家不太知晓,却有着丰富故事的地方。
陈渐还说——
“《临安变》这部书一共出现了近百个地名,每一个地名都经过作者认真考证,并且不偏不倚、真实存在于那个地方。基于真实地标演绎出来的故事更富有逻辑性,同时也更让读者信服。笔者曾经看过‘京城四图’,因而也知道城内由皇亲贵族居住区形成的一条‘金腰带’,勾勒出一个隐现的‘书香一条街’格局;而在城外又可以清晰地看到‘东菜西水,南柴北米’这一临安城基本生活保障系统的布局形势,以及较为完整的确保南宋政权安全的驻军保护系统和城市安全的堤塘防护系统。而作者在创作这部小说的时候,将这样的城市格局分布和内涵气质保护、运用地非常好,这种感觉在现在许多历史小说,尤其是架空历史的历史小说里并不多见。”
让我们来看一点书中对临安城的描述,遥望古临安,再对照下今日杭州城——
临安城方圆七十里,城区南北长东西狭,设水陆城门十八座,北接大运河,南通钱塘江,城区街河并行,前朝后市,设十五个厢、八十八个坊。城内南部为官署集中地,城北多文教衙署,城东多官营作坊与匠人铺舍,城西多王府后宅。临安府下属南北二县,南为钱塘县辖地,北为仁和县辖地。御街南起皇城北门和宁门,经朝天门,至城北大理寺,又把南北二县连成一体。以御街为中心的地区,便是京城乃至整个大宋的经济中心。
不过,昨晚还熙熙攘攘的御街,此时也终于消停了些。相比街道,清晨的水道则热闹得多。城内自西向东有西河、小市河、大河、茅山河,和街道一样,河道同样从各个方向伸出条条支线,形成了通达四方的水路网络。一艘艘货船自如穿行着,御街上所有店家一切日用所需均由货船从城外经水门转输送达。
船家孩子早早起来做活,在船头唱起了杭曲小调——“武林门外鱼担儿,艮山门外丝篮儿,凤山门外跑马儿,清泰门外盐担儿,望江门外菜担儿,候潮门外酒坛儿,庆春门外粪担儿,清波门外柴担儿,涌金门外划船儿,钱塘门外香篮儿。”
今天的临安城,一切照旧,根本没有因为余不扬的心事而发生丝毫变化。他将铁腰带围在腰上重重地抽紧,强行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房间。
……
“临安府的张四郎?噢!你说的是‘四郎一声叹,娇娘不思饭’的张本吧?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啊,这张四郎是北瓦的说书人,本名叫张本,艺名叫张四郎,说的是痴女情郎的话本,听者多为临安少女娇娘。尤其临安府尹的女儿陈韶仪,特别迷他,传闻陈韶仪公然宣称非张本不嫁。你昨天遇上的,定是她又邀请张本去她在西湖边的私宅说书去了。哎……你说说,这个说书的不知道使了什么道,让这些个有钱夫人又是送金送银,又是投怀送抱。不扬小弟,这临安城啊,没有你见不到,只有你想不到……哎?客官,你是打火还是打铺?哦,常住啊……不扬啊,我就不招呼你了,今日记得早些回来……”
余不扬点点头,迈着步子往外走去,衢州行馆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抬头望向余在水的房间,窗户紧闭,其实是没有打开过——她昨晚根本就没回来。
余不扬和余在水是昨天一早到的临安,不同的是,昨天他和余在水两人结伴逛了一天的临安城,而今天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顶着细雨,抹了一把脸,思绪回到了昨天早晨他在登云山烂柯寺内用清泉抹脸的舒畅时分。
……
与今日的细雨绵绵不同,昨天一早朝日便从钱塘江的滚滚潮浪里浮映而出,仲夏清晨的清凉感很快便被一扫而尽。好像经过潮浪一晚上的洗濯,今晨的阳光特别利落刺眼,此时正穿过西湖腾腾跃起的雾霭,洒落在登云山烂柯寺的僧侣寝院里。西侧的格子门缓缓打开,一位少年跃步来到院中。他衣着朴实,头戴抹额,身穿窄布袍,腰系铁腰带,脚穿一双半新不旧的乌皮皂靴,轻盈矫健。他对正在打扫卫生的小沙弥颔首示意后,便径直往东边的登云台去了。
登云台乃烂柯寺内绝好的观景台,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西子湖和临安城。
此时,正是卯时三刻,四围青山披上了亮眼的金色,山丘环绕之中涵着碧翠西子湖,金光粼粼,甚是秀美。湖边金碧楼台相间,栋宇高低好似钱塘涌波,就像是马远笔下的一幅着色山水。这幅壮美的山水图东面却没有山,取而代之的是鳞鳞万瓦,屋宇充满,那就是地上最美丽华贵的天城临安府——此时好似一个还没睡醒的襁褓小儿偏安依偎在西子湖和钱塘江的环抱之中。
初见临安城,任谁都会被这样的景色震撼,而少年想到目之所及均是日后要为之奋斗的地方,不免神往心醉起来。
……
余在水没工夫听叔叔的说教,眼神早已被山下的美景吸引,只消一盏茶工夫,她便重新活泛起来:“那就是临安城?爹爹说抵得上十个衢州信安郡那么大,可是真的?”余在水双眼闪着光。
见余不扬点头,余在水又说:“不知你听说了没有,住在坊门街的沈家千金去年来临安游玩时被一位大官人相中,就住在西湖边的哪一套大宅子里……清明出门踏青的时候,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都在传这件事呢,啧啧,瞧她们一个个那羡慕的样子。你说我有没有沈家千金这样的好运气呢?也让她们羡慕羡慕我。”余在水说话的神色并没有在羡慕那位沈家千金,更像是沾沾自喜于自己即将步入达显之门。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余在水认识了一位从临安到衢州公干的高官,听哥哥说是朝廷派来整饬厢军的节度使。是不是真的节度使?相貌如何?这些余不扬一概不知,不过余在水和这位节度使定了私情他是确定的。此次临安之行,余在水非要跟来其实是瞒着父母想和那位节度使幽会来着。
“不扬,你说我的那位郎君在西湖边是不是也有几套宅邸?自从他离开衢州,我每时每刻心里都想着他,你知道吗?他也想着我呢。我们每个月都要通书信,他说了,他说今年年底等他办完大事就娶我。你说能是什么大事?就不能先发个草帖过来,把亲事给定了?不过大丈夫志存高远,我又岂能催嫁心切?《鹊桥仙》这首词里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说我说得对吗?上个月,当我得知你要来临安的时候,我就决定跟来,给他一个惊喜,他就住在朝天门旁的李宅,哦对了,他叫李孝友。”余在水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一丝杂念,喜悦之情更是溢于言表,纯真得让余不扬眉头微皱,心中浮起一丝忧虑。
这几日在赶路的时候,他总觉得此行过于仓促,又过于巧合,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背后推着自己,不容置疑考虑,只顾着埋头上路。上个月,哥哥突然接到来自临安的一封书信,信上说武学有个陪练的差事正巧缺人,哥哥想都没想就让自己来了。这确是一个好差事,既能旁听学武,又能结交贵友,可为以后入仕打好基础。可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轻易落到了自己头上?想到这儿,余不扬叹了一口气,临安城这么大,又在帝辇之下,遍地达官豪商,三教九流就如这登云山的小径一样错综复杂,想要站稳脚跟可不是一件易事。
道别了方丈,二人便下了山。登云山东边有御马营驻军,是军事重地,戒备森严。想要进城最省心的办法是往西走,可路途却不近,需绕西湖走上一圈。不过这倒也没什么,距离武学报到的日子还有两天,正好可以好好游赏西湖。想到这儿,余不扬才放松下来。
二人到西湖边时,已是将近吃午饭的时间。打扮新潮的游人不论男女头上都插着鲜嫩的花,身上的衣服早就换成了轻薄的夏装,在暖风的拂动下,裙袂飘飘,煞是风流优雅。相比之下,叔侄二人的打扮就显得乡里乡气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余不扬这一路上总感觉有人盯着他们看,指指点点,犹如芒刺在背,甚是不自在。
仲夏时节,都城居民们趁着早晚凉爽的光景,好好享受出游的乐趣。他们从涌金门出,云集西湖之畔,苏堤、赵堤俨然成了“人堤”。湖里的情况也不比路上好到哪里去,水面船楫鳞次栉比,行舟缓慢。都说西湖四周共有四百五十余处景点,可目光所及竟都被游人塞得满满当当,哪还分得清哪是什么景点。余不扬和余在水随着人流慢悠悠地往前走着,二人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热闹场面,东瞧西望,到处都觉新鲜。西湖有“销金窟”之称,丝毫不假,才半天工夫余在水买头饰罗巾、零嘴吃食就已花去小半贯。
……
二人从苏堤三贤堂乘舟到断桥,行至一半,竟有商家泛舟水上叫卖鱼羹,舟上飘扬的锦旗上写着“宋嫂鱼羹”四个字。余在水嚷嚷着要吃,余不扬早闻宋嫂鱼羹大名,也想尝尝,便要了两碗。果然鲜香润口,便一股脑儿喝了个精光。
好不容易上了白堤,可断桥却难以置足。余在水心急,强行跨步上桥,没想到此时桥上的人却像海潮回流一般突然开始倒退,没站稳的她被挤了一个趔趄,眼看就要跌进西湖里。
……
【陈渐:《临安变》是高度还原之作】
畅销书作家陈渐对《临安变》的评价颇高,以下是陈渐的论述——
《临安变》这部小说通过大量的考证,还原了一个真实的南宋临安城,对绍熙年间的风土人情等浙江本土文化和宋韵文化进行集中体现。作品以《咸淳临安志》里的“京城四图”为空间框架,以绍熙内禅为背景,进行合理演绎,描绘了一个富贵绝世、危机四伏又充满希望的临安。小说以主角和侄女初到临安,侄女即被掳消失开篇。主角在调查侄女下落的过程中,渐渐发现自己和侄女的命运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秘密操控着,侄女的消失竟然和政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他身不由己地卷入了绍熙内禅的政治旋涡中。在被阴谋与情义交织左右的命运驱使下,一心只想寻找侄女的普通人,在国家大义面前做出了一个不普通的抉择的故事。
这当然是一部非常精彩的历史演绎小说,但为了不剧透,笔者在这里不过多地讲故事情节,单单讲一下作者是如何让我从书里看见一个真实的南宋临安,让我面对着纸张都能闻到一股浓浓的“宋韵”味儿。
南宋时期的杭州,是马可·波罗眼中“世界上最美丽华贵的天城”。《咸淳临安志》里的“京城四图”就是这座天城留在历史坐标上最原味、最真实和最基本的镜像。而作者正是基于“京城四图”以及里面标示的七百多年前杭州1582条地名,构建了小说真实的空间结构,身为读者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作者考证的用心和小说带来的历史厚重感。
……
让笔者印象最深刻的是作者巧妙地将临安黑白司的衙署设在了皇宫东北角城墙根的万寿香所。临安黑白司是太上皇宋孝宗为协助宋光宗肃清朝政腐败所设立的一个情报机关,这个定性就表明黑白司听令于太上皇,但又必须隐藏于皇宫附近。万寿香所是一个为皇家保存香料的处所,从布置在它附近的新南隅南新偶(南宋消防基层单元)、中军寨、新水池等消防部队和设施可以得到印证,因为在南宋那个年代香料的价值堪比黄金,是非常珍贵的东西。香所位于皇宫的东北角,远离朝天门附近的三省六部,是个既隐蔽又重要的位置。而且毗邻六部桥、候潮门和东便门以及两座水门,交通可谓四通八达。这样一个交通方便、位置隐蔽又紧挨着皇宫的地方,不就是一个情报部门应该存在的地方吗?当然,黑白司是作者虚构的,但如果真的存在,宋孝宗是否真的会将其安置在万寿香所呢?
在阅读《临安变》的过程中,也是惊喜连连、彩蛋满满。据《武林旧事》记载太学生俞国宝在西湖边一酒肆墙上写了一首诗,宋高宗偶然看见欣赏不已,还将其中“明日再携残酒”句改为“明日重扶残醉”,俞国宝也因而得到即日解褐授官的优待。酒肆后来改名残醉酒肆。作者在这里安排了姜夔与主人公余不扬见面的情节。据《都城纪胜·食店》记载,当时的临安除本地风味外,还有北食、南食,并且流行川食和衢州饭。南宋时期,老百姓们的生活水平很高,吃饭也到了食不厌精的地步,羊肉要吃李七儿肥羊店的,鲜奶质量最好的是吴山坊王家奶店,就跟今人一样,喜欢买名牌、吃网红店。这些史书中记载的食店成了小说人物经常出没、发生故事的地方,一道道杭州美食如宋嫂鱼羹、定胜糕、山煮羊、蟹酿橙也成了推动小说情节的元素之一。尤其是丰乐楼,作为当年涌金门外的临湖大酒楼,是天下第一等奢靡之所,“作丰作乐”的“销金锅儿”入口,作者在这里安排了众多重要的场景。作为对南宋临安历史有所了解的读者来说,读到既有典故、又有故事的情节时,可谓带入感满满,画面感十足。
最后我想说的是,合上《临安变》这本书,我对它的第一个评价就是“高度还原”四个字,这不仅体现在空间搭建上,也体现在历史真实人物的角色设定、社会风俗的描写和基于史实的合理演绎等多个方面,确实是一部精品历史演绎小说。
抢先读
《临安变》部分书摘
楔子
自从朝廷偏安江南以来,这里的夜便常常会下起雨。不过,俗语说“雷声大雨点小”,今晚的雨不像雨,如蛛丝缥缈细长,悄悄地从云层里伸进临安城、西子湖和四维山水之中,把所及之处如提线木偶一般牢牢控在手中。
一辆破马车从南山路上疾驰而过,随着雷电的闪亮忽现忽隐,看得出它是向西去的。赶车人鲍老汉不停地抹着脸,才能确保自己看清前路,可不要一个弹指,脸上又会结上一层水珠。雨水夹杂着汗液顺着脖子往下流,前襟黏腻地贴在他瘦瘪的胸脯上。
“我说……前路附近有兵家校场,搞不好可要碰鼻头的,凭我……我肯定吃不落啊。”鲍老汉抹了把脸,却没有把脸上的愁容抹掉。
“好好赶你的车,你该担心的是能不能在天亮前赶到飞来峰。”鲍老汉没有完全听见车里人的厉斥声,因为十步外真的就站着一位军士,正示意他停车。“鲍老汉!你没听见我说话吗?车怎么还停下了?”
鲍老汉直冒虚汗,不敢回答。军士上前控住缰绳,问道:“车内何人?”
军士问出一句,见车内没有及时回答,便要掀帘。就在这时,从帘子后探出一张堆满笑的脸,一对鼠眼左右打量了一番,确定只有一位军士,便说道:“这位军爷,家中小女风寒严重,已七日未见好转,我听说灵隐寺拙庵禅师有一味药专治仲夏风寒,所以才连夜去求,还望军爷通融通融。”
“临安城内药局不说成百也有数十家,为何偏偏要去灵隐寺?”军士走近两步,抖了抖肩,盔甲铮铮作响。鲍老汉惊得战栗起来,脸抹得更快了。
那对鼠眼又转了两圈,从怀里掏出十两银锭,双手奉上:“我家住城外,现在城门关了,大人行个方便吧,小女的病情经不起耽搁的。”
军士接过银锭掂了掂,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今晚城外驻军演练,谅你也不敢使什么幺蛾子,走……”军士话还没说完,却瞟见车舆背面的木板缝里隐隐沁出血来,看样子还是新鲜的。军士斜了一眼神色慌张的车夫,顿时起了疑心,马上拔出佩剑大喊一声:“不许走!竟敢在你军爷面前作妖!”此时马还没有跑起来,鲍老汉条件反射般拉住了缰绳。
“鲍老汉,快走,否则我宰了你!”马车内的声音虽然轻,但却像是来自地狱的号令。鲍老汉左右不是,大叫着:“我就说要碰鼻头、碰鼻头的嘛,现在好了,上扎头了吧!”抱怨完,他索性弃车逃走了。军士抢过缰绳,剑指着帘子说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帘子后面再次钻出那个脑袋,还是笑着:“小女风寒变肺痨,已经开始咳血了。嘿嘿……嗯……嘿嘿。”
“可我怎么没听见咳声,光看见血了。”
“大人是不信啊?”
“少废话,我要验人。”
一对鼠眼瞪住军士,依旧笑着:“当真?那好,我抱小女出来见你。”不一会儿,鼠眼就抱着一个着女装的人从车里出来,脸上却盖着红盖头。
“掀开盖头!”
“小女见不得风啊。”
军士不耐烦地用剑一挑,盖头便飞了出去,露出一张脸来,分不清男女,却是一张骇人的血脸——脸皮和五官尽被割去,只剩下一副惨白的牙齿,一对努鼓鼓的眼球和一头被鲜血浸染得黏腻无比的长发。军士吓得丢了佩剑,慌忙从腰间解下号角准备发信号。
“嗖……”
马车的帘子轻轻一抖,破帘飞出一支弩箭。这支弩箭从军士右眼进,后脑出,箭头上挂着丝丝脑髓。军士瞬间一命呜呼。
鼠眼跳下车检查了一番,走到马车旁笑着说:“大哥弩术好生了得!”
车内的人没有顺着鼠眼的话说下去,只是问道:“那个憨子可已经把钱都给你了?”
“都给了,二百两会子票,在我怀里揣着呢。”说罢,鼠眼从军士身上拿回那十两银锭,在手里掂了掂,朝军士啐了口唾沫。“这就是大宋的兵,一张脸都能吓破胆。”
车内的刺客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只见这刺客颧骨凸起,左眉被一条深长的刀疤取代,整张脸看上去左右失衡,扭曲歪斜,影影绰绰间倒像是专收人命的恶鬼。“今晚驻军演练,要是继续赶路只怕凶多吉少。依我看,就把尸体就近抛到西湖里,个中原因到时再跟那憨子解释……对了,扒掉她的衣服。”
鼠眼先是一愣,而后立马谄媚道:“大哥真是照顾小弟,知道小弟我只要是杀了女人,不管是肥瘦高矮老少,都要尝一尝味道……”
“呸!你这恶心的钻洞鼠,就不怕烂了命根子!我是怕有人从衣着上认出她来,才叫你扒了她的衣服。早一日查清她的身份,咱们就多一分危险!”
“是是是,大哥想得真周到。”鼠眼边干边说,“这脸也剐了,衣也扒了,明天就是有人发现尸体也认不出了……嘿,胸还软乎着呢。”
“抓紧干活儿,当兵的还在路边躺着呢,此地不宜久留。”
一道闪电把西子湖照得如同白昼,鼠眼身躯一震,抬头望望天,将赤裸的女尸丢进西湖。
“轰……”
雷声从西子湖上滚滚向前,掠过北内重华宫,穿过御街,震得瓦片咯咯作响,直至南内所在的凤凰山脚,雷声依旧轰鸣如初,震得大内红墙之外的水道泛起圈圈涟漪。响雷过后,一支穿着黑色犀皮官靴的队伍出现在和宁门前,脚步杂乱,踩得积水咂咂作响。着紫袍、红袍的文武百官们顾不上撑伞,沿着道路两侧火把的方向一路低头潜行,蛛丝般的雨水落在他们的乌纱帽上,长长的帽翅吸饱了雨水,仍旧倔强地抖动着,抖动时甩下的水珠又落在旁边官员的脸上、身上或者领口里。
为首的是留正、赵汝愚和余端礼三人。留正和赵汝愚,一位是丞相,一位是枢密使,均是朝廷的一品重臣,对掌着朝廷的文、武大权。余端礼的官阶比留正、赵汝愚要低半级,但因他是六部之首吏部的尚书,又兼任副枢密使,特殊的政军地位,让他与留、赵二人并排而行。此时,三人都把官袍的前摆提在手中,步子迈得极快。余端礼的岁数比其他两位稍长,前两日刚过完六十大寿,人老先老腿,他的腿脚僵硬,走起来像个木偶人。不过比起腿脚不便这个硬伤,他的体力更是不济,大口喘气的声音就像是城西金银作坊里的破风箱。可即使他已如此年老体弱,今晚的劲头却不比留正和赵汝愚差,一路过来都不曾落后半步。后面的一干高官紧咬着三人的步伐,时不时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双腿把官袍下摆踢得飞起,略显狼狈。这些高官们均锁着眉、红着眼,队伍之中偶尔还传出啜泣的声音,有年纪稍长的官员憋不住哀号了几声,又马上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嘴巴。
南内和宁门红叉子外的将士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明明不是上朝之日,但是从丞相、枢密使到一些品级稍低的朝臣悉数到场,他一过眼便知是六列一十八行,共一百零八人,一人不少。更奇怪的是,他明明没有收到皇帝今日要上朝的通知。这个时辰,不管是谁,只要是没有提前接到大内的放行通知,就算是北内的太上皇来了也不能进。将士赶忙行礼询问道:“各位相公,下官不曾接到今日要上早朝的消息,莫不是大家记错了日子?”这位将士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哪有每个人都记错了上朝的日子的,说不准是皇帝的内侍忘了把上朝的消息传出来了。
赵汝愚瞪着守门的将士,挺了挺身子,将士腰弯得更深了。“赵大人,下官虽不明就里,但想来必定事关重大,待下官派人去通报确认……”话音未落,赵汝愚突然上前一把夺了他的长枪,朝他劈头盖脸地打去。不管是守门的将士,还是身后的百官,都被赵汝愚的举动震住了,赵枢密使今日为何这般暴躁?
赵汝愚这么做只有一个意图,那便是硬闯和宁门!
“通报?确认?你还知道事关重大?知道还不滚开?混账!混账!……”赵汝愚每骂一句,就往将士身上狠狠地打一下,事发突然,这个将士毫无准备地挨了几下打,便头脑发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百官无一人劝解,反倒是在赵汝愚的骂声中鱼贯而入。其他守门的将士见枢密使发这么大火都不敢再上前阻拦,他们清楚地察觉到大臣们神情异样,似有大事发生,纷纷侧身让道。
留正穿过和宁门,停住想了想,又退回到大门的界限之外,叫住打得起劲的赵汝愚:“枢密使,枢密使,哎呀赵大人!差不多就得了……”
余端礼见留正突然往回走,便立马收住了脚步。脚步收得急,余端礼险些朝前扑倒。众人见状也都停下了脚步。这一停,余端礼想学着留正退到和宁门外却是不行了,他的双腿比刚才更硬,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只能扭着脖子,轻声地喊着留正:“哎?丞相大人,共进退,共进退哇!”为官之人分得最清楚的就是界限,和宁门里一步和外一步,虽然距离不远,但意义却完全不一样。此时,打头的三人,有两个人在和宁门之外,一人在和宁门之内,其他人互相看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站在原地,寸步不敢移动。
赵汝愚早就听见了留正的喊话,可他不愿意搭理,又重重地打了将士两下,这才丢下长枪,看了眼百官的队伍,又看了眼将士,嘀咕了一句:“软骨头,都是软骨头!”此时,雷声大作,随着赵汝愚和留正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支庞大的队伍才又再次向大内移动起来。
南内的主人、南宋的第三位天子赵惇被雷声惊醒,从龙榻的凉帐里探出头喊道:“什么时辰了?”门外的内侍立刻回答道:“回禀皇上,大宋绍熙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寅时。”赵惇揉揉眼睛轻声说道:“皇后,我刚才梦见太上皇了,他责怪我怎么这么久也不去看他老人家……”赵惇话音刚落,从凉帐里伸出一只女人的手,将他揽了进去。这只手的动作看似轻巧,却有一股令皇帝都无法反抗的力量。
“这雷声打得响啊,像不像太上皇的责骂?”
“皇帝连睡觉都要梦着太上皇,可谓是孝感动天,老天都哭了。你听,雨还不小,老天流泪了……”凉帐里传出的喃喃细语渐渐被雷雨声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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