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参与抬棺材

有年春节，村里有位中年人不幸车祸离世。因是同村，所以只要是本村在家的男性，每家必去一人，原本是父亲去，碰巧那年春节父亲腿部病发关节炎，就差遣我去了。村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头天晚上，死者的儿或孙派个代表到每家每户磕个头，次日天一亮，每家都要去一个人帮忙，那天我起的很早，那年冬天格外的冷，几天前刚下过雪，清晨户外的小路结冻，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路过一片麦田地，往前就是一片被遗弃的村庄，放眼望去，一片寂静，童年的场景爬上了记忆。曾经这里很热闹，夜晚，月亮慢慢升起，伴随着一群孩子的打闹声，虫鸣狗吠也跟着雀跃了起来，月亮渐高，直到爬过树梢，大人都开始入梦了，一群玩耍的孩子，开始散场。但是总有一些不舍离去的孩子，甚至有的还在继续捉迷藏的游戏，其他孩子都回家了，某一个，还在一片草堆里睡着了。结果全家出动满村的找，找到时，脸上涂抹了一些不均匀的灰，在手电光下，睁了睁眼说：“二狗呢，他们输了没有？”父母生气的说：“二狗在家光着屁股早睡着了。”这就是那时的童年，与一个村子有关。

记得每逢夏秋忙收时节，白天黑夜大人们不停的忙着，有牛叫声，拖拉机声，喊叫声，催促声，各种声音热闹了起来，直到深夜，这是我记忆里的这个村。随着城镇化，人搬走了，村空了，接着就是消失，村里的小溪与水塘也都被坪，一起成了新的麦田地。除了一些纯真的记忆，月光洒满了一地，夜与月依旧，其它都无从追寻。村子在我的眼前死亡了，童年没了，仅存的一些值得回想的房子、枣树、水井已不见，满地散落的尽是一种没有乡的乡愁。

每个村子都有很长一段历史，这个村子也不例外，还活着的人，已经无法知道这个村子更远的过去，有了几百年的历史，甚至更远。他们知道或听说的历史超不出半个世纪，这些安分守己的村民，世世代代，不干扰外界，自己在默默无闻的延续着。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天灾人祸，又多少次逃过一劫回归平静，这里有很多不被历史关心的故事，有的感人流泪，有的使人深思，有的值得回味。犹如一个民族历史的浓缩上演，最终面临的是落幕，里面的故事消失的无影无踪。总是不被外界放过，明朝走了，清朝来了。清朝走了，民国来了。民国走了，共和来了。姓李的官来过，姓王的官也来过，数不清来过了多少。但是历史没有间断过，故事一个接一个的在上演，爷爷把有关的故事讲给孙子，孙子在把自己的故事就将给曾孙子，一个村庄的生命在悄无声息的延续着，也在无情的被消失与遗忘。

继续的走着，走过了麦田地，走过了空村子，走很远的路，来到了死者的家，每家每户出的人，在院子里聚齐，等着管事的人分工。我算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小伙子，但不能被安排去抬棺，因为那是一个出力的活，没结婚的后生不让做，这也是对后生们的爱护，所以被安排做一些杂货。从白天到晚上，死者的亲朋好友陆陆续续的来了，该哭的哭，该悲伤的悲伤。夜晚，死者入棺后，女性晚辈跪在一排，烧着纸钱，集体的哭着，女儿们哭的厉害，有些远亲女性形式的哭几声，第二天早饭后，死者入土，代表他的一生告一段落，中国讲究入土为安。

不由的想起了曾祖母，那是一个大年初八，晚饭刚过，还很健康的曾祖母，像睡着了一样，缓缓的倒在了我祖父的怀里，我第一时间跑出屋，去叫医生。医生来打了一管抢救针，然后说：“不行了。”孙子曾孙子们，把曾祖母安静的放在了她最后睡的那个床上，沿着大雪的夜，孙子曾孙抬着曾祖母的床及床上的曾祖母，去了几里路外的老屋。爷爷自己在曾祖母床边的椅子上坐着，最后叫了几声娘后，一个人在哪里发呆，我隐约的看着他的泪从他苍老的脸上流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在回想一个九十多岁的母亲，这样的回忆将会跨越一个世纪，回忆里有战争、饥饿、贫穷、和平与富有，这些记忆构成一连串的亲情，一连串朴实与感人的画面。

父亲劝爷爷说：“爸，别伤心了，奶奶走的很安详，又没受罪，几个孙子曾孙子都在面前，算是善终。”接下来的一连几天，我都像做梦似的，感觉是曾祖母睡着了，没有死，直到棺被一锹一锹泥土掩埋的时候，我清醒了过来，曾祖母没了，她在也不能喊我的名字了，我又背过脸哭了。

原本想在这里停笔，又如何能落的下笔，突然想起姑姑。去年，刚从北京到上海没有几天，还没从梦里睡醒，妹妹告诉我：“爸爸来电话了，说赶快回家，大姑快不行了，看能否再见最后一面。”最后一面最终还是没见成。后来听母亲说，姑姑最后在医院的时候，说不出话了，只剩下了一点意识，摇着头示意大家，赶快把她带回家，她撑不住了，她努力撑住了最后一口气，刚进家门就睡着了。她和很多的死者一样，不想在外面闭眼，而是在家里安详。中国有句老话叫落叶归根。整个过程哭的不知道多少次，泪已干，深夜，入殡前，叔叔默默的走到姑姑的床头慢慢的跪下，流着泪说：“姐，最后给你磕个头。”旁边的我和堂哥再一次的忍不住了，泪很快铺满了脸颊，亲姐弟从此无可相见，只能剩下一些残片的童年记忆。

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次的死亡，与悲欢离合，从生到死，都以泪水相伴，带着哭声而来，又伴着哭声而去。亲人在不断的像我们告别，先是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然后是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从此无可再见,只剩一些思念与记忆。珍惜身边的每个人，欣赏与记下身边每处风景，我们总会从死亡的路口走过，最后一个是我们自己。活着，身体健康，亲人都健在，就是幸福。不必在意名利得失，金钱物质。一切就像一场虚幻的过往，活好眼下，珍惜现在就好。路过死亡的一条路，消失的在消失，诞生的在诞生，走在新村的村头，听到一群人在说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某一个熟悉的场景，努力的去想起，却越来越模糊。时间在岁月上走着，旧故事在消失，新故事在不断上演。

所有的亲人，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地远离我们。我们也将慢慢地远离亲人。我们需要用一颗淡然的心去面对生活，需要一个善良的心去融化人世纷争，获取今世的一心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