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猫头鹰是什么意思(梦见猫头鹰和我很亲近)
对少年侦探而言,侦破谜团的过程同时也涉及对各个方面的探索:与成年人之间的关系、对世界的理解,以及自身身份的构建。
主笔|陈赛
克里斯·里德尔
美国作家罗杰·罗森布拉特曾经提起小时候做过的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是一只猫头鹰,同时又是一个侦探,在城市的街头拦住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跟着前面那辆车”,然后随着出租车驶入纽约的黑夜。
我们小时候绝对不会做这样的梦。因为侦探故事不是我们的童年日常经验的一部分。我们看过《小兵张嘎》之类的抗日小英雄的故事,那些少年英雄的机智勇敢之处也不亚于成年人,但他们黑白分明、道德清晰,他们的世界里绝不会有猫头鹰这样奇怪暧昧、象征着某种潜意识的意象。而侦探小说的魅力,似乎很大程度上就是构建在这种暧昧与复杂的隐喻之上的。
《万古》杂志上有一篇文章,谈现代侦探故事之所以流行,是因为这些侦探是现代人的萨满或牧师。侦探小说兴盛于18世纪中叶的英国,而当时的英国教会正在受到科学的强烈冲击,比如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前所未有地削弱了教会的权威,留下了一个文化的真空,在一个快速变化、充满新的危险与问题的世界,于是虚构的侦探们登场了。
“他们是解决问题的人,是重建秩序的人。面对最可怕的犯罪(还有什么比谋杀更令人产生存在主义意义上的困扰?),是侦探为我们提供最急迫的答案:不仅是谁干的,还有怎么做的、为什么,以及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侦探带我们走上一段探寻之路,发现证据的碎片、寻找线索与暗示。在最好的侦探故事里,我们能看到侦探看到的一切,却偏偏无法解开谜题。只有在侦探最后的华丽揭秘中,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我们需要他,他的知识与能力,来理解这个混乱的世界。”
但是,很少有人关心他们是怎么来的,或者说,大侦探是如何长成的。在绝大部分的侦探小说中,侦探的童年都是缺席的。福尔摩斯也好,波洛也好,他们的童年几乎从未被提及过。福尔摩斯的洞察力、波洛的推理、马普尔小姐对于人间八卦的敏锐、马洛的勇气和荣誉感,这些现代“侦探”最可贵的品质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问过,7岁的福尔摩斯是什么样的人?8岁的波洛呢?9岁的马普尔呢?13岁的马洛呢?
福尔摩斯有一群由街头小流浪儿组成的耳目,号称“贝克街小分队”,经常为福尔摩斯收集信息,协助他解决过不少案件,就因为他们小,不起眼,也因为他们独特的孩子的目光,能发现成年人目光之外的东西。
“这些小家伙一个人的工作成绩,要比一打官方侦探的还要来得大。官方人士一露面,人家就闭口不言了。可是,这些小家伙什么地方都能去,什么事都能打听到。他们很机灵,就像针尖一样,无缝不入。他们就是缺个人组织。”
福尔摩斯的这句话道出了孩子作为侦探最大的优势——他们观察世界的视角不同于成年人。
诺贝尔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一书中将我们的大脑划分为两个系统——系统一依赖情感、经验和直觉,它的速度很快,不需要有意识的努力和思考,而使我们能够迅速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反应;系统二则通过调动注意力来分析和解决问题,并做出决定,它比较慢,但更慎重、周密、有逻辑,因此在认知上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从表面上看,孩子的思维方式似乎更接近系统一,限于大脑发育的进度,他们尚且不具备一个成年人的逻辑与理性能力,但就其开放性而言,孩子的思维方式却更接近系统二——他们对世界的运作方式缺乏经验,因此也就有着更多本能的好奇与怀疑精神,尤其是对那些神秘的、黑暗的、禁忌的甚至恐怖的地带,常常有着比成年人更强烈的一探究竟的欲望与勇气。
所以,在最好的儿童侦探小说中,小主人公常常介于童年与成年之间,他们向往成年人世界的逻辑与秩序,但是最终帮助他们解决难题的,却是孩子特有的观察世界的视角与想象力。
儿童文学历史上出过不少著名的小侦探,比如凯斯特纳的埃米尔、林格伦的小卡莱、爱德华·史崔特梅尔的神探南希等等。但今天我想介绍的是《胡椒罐大楼的小侦探》。
这套书的主角是一个叫欧杜琳的小姑娘,聪慧、优雅、充满好奇心。她住在胡椒罐大楼24楼一个巨大的公寓里。她的父母是收藏家,经常周游世界,留下欧杜琳一个人在家,只是不断给她寄来收藏品和明信片表示思念。他们还安排了各种专业人士,为她做饭、叠衣、拉窗帘、洗衣服、更换灯泡、拍松枕头、擦亮门把手等等。
有点像那位住在纽约广场饭店顶层的著名的混世小魔王艾洛伊斯。同样是上层阶级少女,父母不在身边,被保姆和宠物环绕,在各种高档酒店和专卖店里随意挂账,穿迪奥的设计师们专门设计的衣服,四处环球旅行……
但艾洛伊斯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孩子,她天真无邪,无法无天,在肆无忌惮的想象力驱使下,将自己的世界和大人的世界都搅成一团乱麻。相比之下,欧杜琳的生活虽然自由,却并不散漫,甚至有一种颇为优雅的秩序感。
父母寄回来的明信片和收藏品,面具、帽子、钟表、贝壳、袖珍画、捕蝶网以及各种瓶瓶罐罐,欧杜琳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整理和保管好。
每一天,她都有固定的衣着搭配。周一戴墨镜、周二穿外套、周三穿背带裤、周四戴耳罩、周五穿针织套衫、周六戴遮阳帽、周日戴搞笑眼镜(仅限室内)。
作为每个大侦探都应该有的怪癖,欧杜琳喜欢收藏奇怪的鞋子。每当买回来一双新鞋子,她都穿上一只,而留下另一只(作者作为一位中年胖子,对于鞋子的想象力也真的很令人啧啧称奇)。
作为侦探,偷听和伪装是欧杜琳的两大法宝,都是小姑娘的最爱。
她喜欢躲在地下室的洗衣房里,偷听天花板的管道里传来的声音,可以了解公寓楼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
就伪装而言,欧杜琳甚至有诡计学院颁发的文凭。在《奇妙的挪威之旅》中,欧杜琳帮助可怜的“大脚怪”逃脱怪物巡查员追捕的方式,是把它打扮成一个看上去很体面的冒险家——阿波克隆比先生。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也可以变成侦探的妙计。
当然,欧杜琳还有芒罗先生。福尔摩斯怎么能没有华生先生呢?
芒罗先生来自挪威沼泽地,一个浑身长着毛的奇怪的小矮人。欧杜琳的父母发现了他,并将他带回家,陪伴欧杜琳长大。他不喜欢雨天,最讨厌梳头。但欧杜琳一焦虑或者需要思考的时候,总是喜欢给芒罗先生梳头。就像福尔摩斯先生遇到棘手的问题,总是坐在安乐椅上,点起一根烟斗,闭上眼睛,十指交叉,一副闲人勿扰的样子。
在没有父母的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一起在城市里漫游,寻找各种奇怪的线索;他们观察人们的生活,并在小本子上画下来,从城市的水洼地图、新认识的地下室的熊,到各种灵光一现的理论与妙计。
成年人常常意识不到画画对孩子的意义,不在于技巧,而在于观察方式。就像一位画家说的:“画画这件事情,不在于你画得有多好,而是一旦开始画画,观看的方式就改变了。你开始学会展平和扩展空间,以心之眼观察它,而不是像照相机那样捕捉它,并注意到它与周围时空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画画让一个人的目光变得丰富。如果你仔细看欧杜琳的笔记本,会充分地意识到这一点。
《大黄猫的秘密》里,城市里屡发盗窃案,警方毫无头绪,但欧杜琳从芒罗先生找到的寻狗启事和她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盗窃案受害者照片中发现了关联。只有孩子的眼睛才会关心到一只狗的长相。
也只有孩子的目光,才能看到另一个孩子的孤独。不论欧杜琳的父母做了多少精心的安排,各个服务公司提供了多么周到的服务,欧杜琳还是很孤独。每次收到父母的明信片,她都得一遍遍地为芒罗先生梳头发,才能心情好一点。
小小的欧杜琳睡在那张大得不像话的床上,芒罗先生独自站在高高的胡椒罐大楼的顶端,都是孤独的孩子的意象。《不可思议的学校》里闹得整个校园人心惶惶的所谓“恶马的诅咒”,到谜底揭开,原来是一个孤独的小姑娘渴望父母的关爱,希望他们早点来接她回家而已。
《挪威之旅》中,欧杜琳根据芒罗先生留下的线索,从天空到海洋,再到陌生的岛屿,不怕各种危险和困难也要找到好朋友,这是对友情最执着的坚守。对她而言,这样侦探的过程,不只是解开线索的过程,更是一个成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