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冠子

蛇，因为无腿无翅，形态丑陋，加之咬人致死，因此很遭人厌恶。

但是在长白山中挖参人的心目中，蛇不仅是神秘的“护参灵蛇”，还是钱串子、财神爷的代称。挖参人敬之若神，绝对不会随便伤害它。若蛇有侵犯，必定退避、忍让。因此，蛇便也成为山中心机叵测、不讲规矩的人的手中的利器。许多正直的挖参人却被对手用蛇加以迫害，驱逐。

★富太河棒槌伙子旗开得胜，连拿三苗人参，遭人嫉恨

这年秋天，长白山下的富太河屯的挖参老把头“倔二叔”，脸上的皱纹整天笑得像绽开的菊花。说话也不像过去那样倔得硬邦邦地噎死人了。五天之间，他带着棒槌伙子在倒木沟压上棒槌窝棚，一气儿拿下了一苗六品叶、一苗五品叶，一苗四品叶。那兴高采烈的喊山爆号声，惊动了周围正在排棍拉趟子找参的棒槌伙子们。

每当倔二叔的富太河棒槌伙子遇到人参时，发现者就会情不自禁地高声爆号：棒槌（就是人参，我碰到人参了）！身旁的棒槌伙子会及时地发声祝贺：快当（顺利、顺当呀）！倔二叔就会以棒槌把头的身份高声问询：什么货（是什么品级的人参）？发现者会用更大的声音喊出来：六品叶（长白山人参的最高层级，即便是百年、千年的老山参，也是六个像雨伞骨一样轮生的等距离的六个枝杈）！

长白山人参

这时，倔二叔会盎然大呼：拿着（长白山挖参人的规矩，看到人参不能说挖、抠、刨、掘，只能说拿，或者抬）！

这种挖参人的现场喊山，是长白山中的江湖黑话，显得既庄重又神秘。任何人不得更改。当然，这种有运气的“喊山”并不是每天都能上演，都能爆发。因为长白山人参实在是太稀罕了。只有砰砰砰、砰砰砰地梭拨棍的敲树震山声，才会不断地响起，驱逐着隐藏在林间的猛兽赶快躲开——放山（挖参）的棒槌伙子来了！告诉其他棒槌伙子，这里正有人在“放山”！

这几天，富太河棒槌伙子已经喊山三次。其他棒槌伙子嫉妒得不得了。为了证实富太河的棒槌伙子是否在 “骗山”（弄虚作假），好几伙棒槌伙子纷纷派人潜入他们的排棍的山林，寻找到了棒槌窝子（挖出人参的土坑），并在旁边的大树干上，找到了富太河可下地拿到的人参密码。

长白山人参茎叶

长白山中挖参人的规矩是：每当挖出一棵长白人参，就要在旁边的大树上，刮下树皮，在新碴上用匕首横划几刀，表示人数；竖划几刀，表示人参的层级，比如四品叶就竖划四刀，六品叶就竖划六刀。这种密码是为了高山后人：这里曾经出产过人参，由几人的棒槌伙子，拿走了什么品级的人参。

财大早忌！红眼病让富太河棒槌伙子成了其他几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倔二叔已经想到了这点，于是准备再干一天，立即转山。但是，人家并没有给他这么充足的时间！

★毒蛇钻进了被窝，钻进了鞋窠，钻进了裤裆

第二天一早，倔二叔早早起来，卷被褥时，突然发现，一条擀面杖粗的土虬子毒蛇被自己压扁在狍子皮上。倔二叔惊出一声冷汗。土虬子是长白山中最毒的蛇，即便是牤牛被它咬到腿上，也会被毒死。二叔猜想，一定是半夜时，毒蛇钻到了褥子底下，被他沉重的身体压死了。若是钻进被窝中，这老命昨晚上就丢在这里了！

二叔怕吓着大伙儿，悄悄把死蛇拎除窝棚外埋掉了。然后到河边洗把脸，抽着烟袋，仰脸看着四周的山林，谛听着棒槌鸟的叫声，计划着今日的“放山”地点。放山，就是找参挖参，但是长白山挖参人的规矩是不能说挖，要说放，放就是放牧，因为人参有灵性，会活动。实际上山是“参”（shen）的谐音。所以不能说“放参（shen）”，只能说“放山”。

长白山人参茎叶

倔二叔正思谋着，忽然一名棒槌伙子嗷地惊叫一声，光着大脚丫子窜出了棒槌窝棚，见到二叔说：不好了，毒蛇钻进鞋窠里了。脚一拱，鞋里肉呼呼地冰凉冰凉的，不是蛇是什么？

倔二叔正吃惊时，又一名棒槌伙子站在棒槌窝棚的炕上哇哇大哭起来：老把头，快救我，毒蛇钻到裤裆里啦！

棒槌窝棚里立刻乱了套，有哭的，有笑的，有惊诧的。

倔二叔急忙跑进窝棚一看，孙大个子正站在炕上弓着腰，提着裤子一动不动地哇哇大哭，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长白山人参

原来孙大个子听到呼喊声，急忙穿裤子，可刚提上裤子要扎腰，忽然觉得脚脖子上冰凉，低头一看，一条野鸡脖子缠着他的脚脖子就钻进了裤兜子，一路攀援而上，直达裤裆命根子处。这一惊不得了，吓得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哇哇大哭的份儿。

专门抓蛇的石猴子一个高儿窜过去，伸手从孙大个子的裤裆里掏出了一条野鸡脖子毒蛇拿给他看。那毒蛇被掐着脑袋，但身子已经紧紧地缠绕在石猴子的手脖子上。吓得孙大个子噗通坐到了炕上。

★一夜之间，万千毒蛇侵占了棒槌窝棚

事出异常必有妖！倔二叔放山经验丰富，知道这里头有蹊跷，急忙呼喊大家抱出自己的行李，检查有无毒蛇。

结果一看不好了！几乎每个人的狍子皮底下，都压着一条或者多条毒蛇。再看窝棚棚顶，不看不要紧，一看吓掉魂儿！棚顶的树条子和茅草的缝隙中，都潜藏着一条条毒蛇，有红的，有黑的，有带花纹的，细的如手指粗，粗的如鸡蛋般！

倔二叔也慌了神，这在他四十多年的放山生涯中从来没听说过，更没有看见过。这是山神保佑，这么多毒蛇竟然没有一人被咬。若是有人被咬，出山抢救都来不及！他急忙高喊：撤出窝棚！

大家纷纷抱起自己的行李，带着自己的物品，快速窜出窝棚。把行李扔到草地上抖落开，看里面有无毒蛇钻进。

忽然，被倔二叔派出检查窝棚周围的人又大喊起来：蛇！蛇！到处都是蛇！

接着身边传来了唏唏嗦嗦的细微声音，接着声音越来越大，唏唏嗦嗦变成了唰啦唰啦声，夹杂着吱吱地蛇鸣，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股腥臭之气。

倔二叔大喊一声：凑堆儿。脸朝外，快抽烟！大家立刻背对背地环绕着身后的行李，人人抽起了旱烟。倔二叔又喊：使劲抽，往外喷烟。

此时，窝棚周围聚拢来了成千上万条蛇，大的有胳膊粗，小的如手指头。它们蜿蜿蜒蜒，形成了蛇的大军，蛇的河流，快速地向着棒槌窝棚游走。但是，所有的蛇都远远地避开了抽烟的棒槌伙子。

★烧烟叶，烤身子，抖落行李，弃窝棚，转山

倔二叔知道窝棚不能住了，只能让给蛇群了，于是大喊道：把所有的烟叶子拿出来一起烧，大伙儿把行李在烟火上烤，烤完行李靠身子，然后跟我跑！

危急时刻，更没有人敢于提出异议。老把头说什么照做就是了。

所有人烤完行李、衣服和鞋，立即跟着倔二叔快速地冲进大河，顺着大河蹚水而行。足足走了二里地，才登岸行走。

然后找了一处背风向阳近水之处，重新搭建窝棚，做早饭。

长白山人参茎叶。

孙大个子问：老把头，为什么不从旱地跑而趟河跑，看我的鞋都湿透了。

倔二叔说：我们整个棒槌窝棚的人，都有毒蛇知道的味道了。我们先用烟叶子火靠行李、衣服就是为了去掉身上的味道，然后再从水里跑他二里地，蛇就找不到我们了。水能把我们身上的味道洗没。

众人茅塞顿开。

★老把头大怒：谁招惹了钱串子

吃罢饭，老把头厉声大喝：谁招惹了钱串子？说！

长白山人参。

正在大家愣怔着互相看着时，石猴子嗫嚅着说：二叔，我昨天傍晚在山路上溜达时遇到了一条头上长鸡冠子的小蛇。这蛇很怪，头上有个通红的冠子不说，走路不是蜿蜒爬行，而是弓起身子，一弓一伸地往前爬，速度还很快。更特别的是，这小蛇还会跳，一蹦能弹跳出几步远。

我生平爱打蛇，平时蛇见了我就跑。可是这条蛇根本不怕我，而且连理都不理我。

正在这时，来了一个人，也跟着我看蛇。那人说这蛇怪异，无人敢打。我说我敢。他说：你敢打死他，我赌给你三盒迎春烟。于是我赌气打死了这条戴冠子的小蛇。回头一看那人走了。但他把三盒迎春烟放在了地上。

蛇盘人参。此图版权归于网络

二叔长叹一声：石猴子，你上当了。人家眼气我们拿了三苗好棒槌，才让你惹祸上身。你打蛇王时，附近还有二王、三王。它们记住了你的气味，才找到了窝棚。你呀，才值三盒迎春烟钱吗？一盒两毛八，三盒才八毛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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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祥，山东青岛人，高级记者、作家，出版长篇小说、旅游文学、报告文学、历史文化、旅游文化、诗词赏析、企业管理、市场分析、成功学、人才学等各种专著42部，撰写电视剧200多集，创作历史、文化、风光、纪实等专题电视片数十部，在各类报刊发表文章数百篇，发表网络文章千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