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忆的意思是什么生肖(忆昔其二的含义)
梅溪桥,岳阳的清明上河图
梅 实
据邓建龙先生文载,在明代以前,梅溪桥叫穆家塘街,地处竹荫街与观音阁街之南。那时,在街的东南边,有条小溪,宽有丈余,流入太子庙外的南湖。溪上无桥,给两边过往行人带来不便。明初的时候,街上有位叫杨梅溪的老人,拿出自己的积蓄,捐资在溪上修建了一座石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老人,便将这桥命名为梅溪桥,慢慢地,穆家塘街也被人们改称为梅溪桥街了。岳阳老班辈人讲话,岳阳话“溪”与“师”同音,这样一来,听的人就以为是梅师桥了。明代的《弘治岳州府志》与《隆庆岳州府志》都将梅溪桥街写成了梅师桥街,直到清代的《嘉庆巴陵县志》才改为梅溪桥。
我曾同岳阳晚报社(现岳阳日报)资深记者孙移生谈及此事,孙移生在梅溪桥生,梅溪桥长,说起梅溪桥的陈年往事,如数家珍。他说,此类说法版本不一,这也是一家之言......
民国时期直至解放初期,梅溪桥是岳阳最热闹最繁华的商业街道之一。据许多老人回忆,当时的南正街也十分繁华热闹,但南正街那里摆的是大店、名店,像有名的戴豫康绸布店、毛华盛绸缎匹头号、宝成银楼、严万顺启记老药号以及周德馨酱园、味腴酒家等,都集中在那里。而梅溪桥这边汇集的则以副食、餐馆、客栈等为主,大老板不多,更多的是小作坊、小店铺、小业主,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如果有人想画岳阳的“清明上河图”,那他必定得选梅溪桥临摩的。在很多年以前,我曾听到这么一个故事,说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湖北监利那边的农民喜欢将母猪赶到梅溪桥这里来卖。梅溪桥街边,有个卖粥的老头儿,喜欢下象棋。一日,他与另一老头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监利一农民牵着母猪来了,这人也是爱下象棋的,就立于一旁观战。再说那粥,是装在木桶里的,上边盖了一条毛巾,那母猪也不客气,一嘴将毛巾掀了,大快朵颐起来,旁边有人急喊:“猪吃粥了,猪吃粥了!”卖粥老头把眼一蹬:“你喊死,車敢吃卒?你冒看见我这里有马罩着。”
据我的朋友张华和孙移生回忆,在他们小的时候,梅溪桥可谓既热闹,又平静。那时家里都没有卫生间,大清早,家家户户倒马桶,打扫庭院,街坊邻里间也很和睦,有什么事,大家照应着。提起梅溪桥街上的人物,张华、孙移生更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何爹,只有一只脚。此人生得豹头豹脑,一脸络腮胡子,说话声音洪亮,细伢子见了唯恐躲避不及。他有一手绝活,会杀黄鳝。人家杀鳝,先将黄鳝打晕,然后下刀。他的手劲极大,抓起黄鳝就往钉上钉,半天可以破几十斤。除此之外,他还会打渔,河坡上有他一条划子,还有渔网之类。有年冬天,湖里寒风刺骨,人家都在家里烤火,独有何爹去了洞庭湖,一网下去,捞起13条翘嘴白,喜不自禁,逢人便说,说了好多天。
丁爹爹,他本不属梅溪桥的人,而是家住洗马池那里的,但他几乎每天都到梅溪桥来,肩挑一货郎担,一边走一边哼:你怕这生意,是那么好做的呀!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放下担子,抄起工具,给人吹糖菩萨,《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里的人物,还有南瓜、蚱蜢、十二生肖,等等,他都能吹,你要什么给吹什么。
曾家大婶,家住梅溪桥旁三教坊宋爹家后面。曾家大伯公私合营后在百货公司上班,曾家大婶则是一名家庭妇女,白白胖胖,很富态,受人敬重。曾家婶子热心待人也是街坊邻里中出了名的。那年头,上海越剧团每年都要到群乐剧院来演出,团长姓马,著名旦角。有一年又来岳阳,马团长生了小孩不久,演出时,就将小孩交给曾家大婶照看。岳阳街上的一些公子哥儿见马团长人长得好,戏也唱得好,于是就动了花花肠子,马团长每天都要收几十封情书。情书放到曾家大婶家里,曾家大婶有个儿子,跟孙移生是同学,于是将信偷了出来,在男同学中传阅,孙移生说,时隔好多年,现在想起那内容,还感到肉麻。
说起梅溪桥有特点有个性的人物,还有很多。如修皮鞋的郭连生,晚上打更还热心给人抹尸的万大爹,花生炒得满街飘香的张聋爹,还有杀猪剁肉的江爹,细伢子无聊,喜欢围着看他如何剁肉,江爹故意拿刀一晃,装作要砍人的样子,吓起小把戏们打起飞脚跑。
前面说的这些人,有的早已作古了,有的尚还健在,健在的也不住在梅溪桥了,梅溪桥的整条街道都被重建了。我曾由张华兄领着,从下梅溪桥转到上梅溪桥,转来转去,他当年住的家,也只能说个大概了。这里说到上梅溪桥与下梅溪桥,也许一些朋友还不清楚,自明清时期开始,从上观音阁街口至乾明寺街口这一段,称为上梅溪桥,乾明寺街口至如今的芋头田街口这一段,叫下梅溪桥。这一说法梅溪桥的老街坊都清楚。
我曾请张华兄指认当年群乐剧院的遗址,张华兄也只说了个大概,也难怪他,当年那一度热闹非凡的地方,如今一点痕迹也寻不见了。
说群乐剧院,得先说陈小平,因为群乐剧院就建在他家的后花园里。
陈小平曾经是岳阳街上一位响当当的人物,1917年和1920年,他先后出任岳阳商会副会长和会长。1917年,他从武汉购的30辆人力车,在岳阳街上跑出租,可以说,他是我们岳阳开出租车的祖师爷。陈小平与北洋军阀吴佩孚是至交,相传吴佩孚50大寿时,曾在陈小平的后花园里举行过盛大宴会。有了这座靠山,陈小平成了岳阳的“南北通”,为保一方平安,做了许多有益的事儿,他坚持数十年如一日的义举,岳阳街上妇孺尽知,有口皆碑。
据有关资料证实,小日本侵华,岳阳沦陷后,陈小平的日子也不好过了,他只得躲到乡下,岳阳的家产,绝大多数为倭寇和汉奸所夺。解放后,他原来的宅地才被人民政府收回。
五六十年代,岳阳街上主要有三个演出场所,一个在茶巷子,叫巴陵剧院,解放前叫大戏院,又称岳舞台,巴陵剧团常年在那里演出。至90年代初,巴陵戏市场越来越不景气,那里改成了夜总会,专干跳交谊舞唱卡拉OK的营生,也曾火爆过一阵,后来全部拆除了。另一个在先锋路,叫百香园剧院,主要是唱岳阳花鼓戏,德保师的班子在那里,打锣腔一唱就是几十年。1984年,百香园维修,还曾通过原市财委副主任蒋以德老人的夫人出面,找到毛致用书记给批了10万元。毛致用和蒋以德两位老人,50年代在新墙区,一个任区委书记,一个当区长,两家关系甚密。再一个就是群乐剧院了,群乐剧院在解放前就有,叫京戏院,以接待外地剧团为主,上海越剧团、湖北汉剧团、湖南湘剧团的艺术家们都曾是这里的常客,故而来看戏、看热闹的人常常挤破门槛。
张华就是那专炒花生的张聋爹的孙子,他自小最感兴趣的是去群乐剧院看戏。看戏当然要票,张华的父母一年到头还在为温饱问题发愁呢,哪有什么钱让他去买戏票,为了解决这戏票的问题。他在实践中摸出了四条措施:一是提前躲进剧院的厕所里。据张华后来回忆,这条措施一般只在冬天启用,夏天天气太热,厕所里气味实在让人受不了;二是跟人进去。入场的时候,他站在旁边察言观色,见有慈眉善目者,忙跟上去,喊一声爷爷或奶奶或伯伯,您带我进去吧!如对方点下头或不吱声,忙扯了他或她的衣角跟了进去;三是爬围墙进去。剧院隔壁是竹器社,那里的围墙不太高,可以翻越过去,但那样容易被人发现捉住又遣送出来;四是提前溜进去躲凳子下面。张华说,这要有一点功夫,因为观众坐的凳子不高,你不能坐或蹲在下面,只能头和脚靠在凳子下面的横杠上躺着,工作人员清场的时候,别说动一下,连大气也不敢出,不然又得扫地出门。张华也真是个戏迷,有一回,上海越剧团在群乐剧院演出《半把剪刀》,连演半个多月,张华一场也没拉下,看得把里面的台词全背下来了。
比起张华来,孙移生想不花钱去看戏就顺畅多了。
群乐剧院的经理姓谢,名赞东,与曾家婶子家打对门住着。谢经理有个宝贝女儿,叫谢杜梅,谢杜梅年龄比孙移生小不了多少,也喜爱看戏。他们有七八个年龄不相上下的玩伴,开始进场的时候,小伙伴们就在剧院旁边玩耍,等戏开锣唱了一阵,谢杜梅就牵了孙移生的手,大大方方地进去,然后她走出戏院,又牵一个,如此这般,往返多次,守门人见是谢经理的千金,自然是绿灯大开。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群乐剧院更名红卫剧院,不过,岳阳街上的老百姓仍习惯叫它群乐剧院。1971年夏季的一天晚上,群乐剧院刚演完《白毛女》,观众离去不久,剧院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将梅溪桥上空的半边天都烧红了。
如今,梅溪桥的老街坊,谈起当年的梅溪桥,无一不是深深的怀念与长长的叹息,他们不但怀念着曾给他们带来无穷欢乐的群乐剧院,也怀念那长长的石板街道和街边口诱人的夜宵小摊点。卖夜宵的人姓许,家住鲁班巷,但他也将他的生意做到了梅溪桥,每晚八九点钟,他就挑着他的夜宵担子来了,手持一个竹梆,走几步,敲几下,然后停在乾明寺口子上,那担子的一头摆口铁锅,下面烧着劈柴,另一头放着碗筷、猪血、猪肠以及油盐酱醋等一应佐料,客人来了,递给他一毛钱,他会麻利地切下一截早已煮熟了的猪肠子,然后将这肠子匀匀称称地切成一圈圈,放入猪血汤中一烫,再撒一点胡椒、辣椒粉、葱花等,那味儿,你吃上一碗,保准第二天、第三天又想吃,且一辈子也忘不了。
让梅溪桥的老街坊们念念不忘的,还有那古朴而淳厚的民风。后来已做了三五一七工厂厂长助理的王旦生,说起小时候去张聋爹家里捡花生吃的事就不胜感慨。张聋爹叫张春和,人是极和善的,以炒花生为业,尤其是到了过大年的时候,花生炒得更多。这炒花生必有一道环节的,花生炒熟后,用簸箕将那些颗粒不饱满的以及一些杂质簸掉,簸的时候,自然也会有一些好的花生掉到地下,这样就引来了一群捡花生吃的小把戏,像王旦生、王小根、王大根,还有毛筛子等都是这里的常客,张聋爹待他们可好了,从不呵斥他们,让这些小把戏们玩得很开心。
时光走进21世纪,岳阳街上老人们熟悉的梅溪桥已完全变样了。我曾几次去那里探访,留在记忆中的街道、店铺荡然无存。代之而起的是新街道、新楼房、新铺面。店铺里大多是批发经营烟酒、茶叶、粗粮、细粮、工具、渔需、日用百货,应有尽有。不仅我熟悉的街道找不到,我曾经熟悉的人也找不到了,张华英年早逝,孙移生搬到了城东的别墅里,日子过得蛮潇洒。
我忆忆中的梅溪桥,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