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自己被打了一枪(梦见自己被杀但没死)
樊钟秀
内乡县有了九个民团,有了俩个司令部,别廷芳坐镇西峡口司令部的时间,每年都在九个月以上。别廷芳是老树不挪窝,老鸹不挪枝。别廷芳做梦自己被打黑枪,从来都是在外地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行走,一个黑影子在拐角处对着自己后脑勺子开了一枪,他躲过子弹,走到另一条街道,却是阳光灿烂,房子透明,树影透明,就是有个开黑枪的人,也无处藏身。在这条街道的入口处有棵枫杨树牌子,写着三个字:西峡口。
别廷芳把梦带入自己的日子,总认为西峡口是最安稳的世界,坐在西峡口,一切岁月都是静好的。 但是静好的日子,也总是有人来打乱,第一个就是过路的军阀樊钟秀。
樊钟秀和清初民末的军阀一样,都是一个投靠者和叛变者。谁得势投靠谁,谁不得势叛变谁,就是那个年代军阀们的集体特写。樊钟秀是河南宝丰人,少年在少林寺拜和尚为师,清末民初在宝丰组织自己的武装,剿灭官匪。孙中山器重樊钟秀的时期,曾委任樊钟秀担任豫军讨贼总司令,建国豫军总司令。袁世凯剿灭樊钟秀,差一点割下了樊钟秀的脑袋。后来,樊钟秀投靠陈树藩击败了了商震,然后投靠于右任击败了陈树藩,还投靠过奉军,投靠过吴佩孚,投靠过赵倜。参加北伐时,又在南阳邓县一带追击吴佩孚。
一九二八年初,北伐时期与吴佩孚交战的樊钟秀驻扎在南阳,其中一部驻扎在内乡。樊钟秀就从南阳到了内乡,想从别廷芳的司令部弄一些银圆充军饷。他到司令部拜见别廷芳,在门口见到西峡口写字匠谢雅之的字,黑乎乎的大吞吞的,觉得很有行伍气派,就对别廷芳说:“内乡荒僻之地,还有人能写出这样横空出世的字?”
别廷芳说:”这是西峡口人谢雅之写的。“
樊钟秀说:”整一幅。“
别廷芳说:”整十幅都行,也就是十块银圆。“
樊钟秀说:”一幅一块银圆,太少了。“
别廷芳说:”他谢雅之就是动动毛笔,费张宣纸,就弄来了银圆。一个农民挖地,挣块银圆多难啊。“
樊钟秀说:”别司令,挖地与写字,不能同日而语。“
别廷芳说:”叫我看,都一样。“
樊钟秀说:”还是不一样的。“
别廷芳说:”樊司令从南阳来内乡,就是弄谢雅之几幅字?“
樊钟秀说:”想弄点银圆,给弟兄们发饷。“
别廷芳说:”内乡的银圆不在我别廷芳手里。“
樊钟秀说:“在南阳就听人说,内乡的银圆都攥在你别司令手里,内乡县长花个银圆也得向司令部伸手讨要。”
别廷芳说:“那是南阳人日噘我的,你也信?”
樊钟秀说:“信与不信不重要,内乡司令部给弄点银圆很重要。”
别廷芳说:“要谢雅之的字,有。要银圆,没有。”
别廷芳打开一个柜子,拿出十幅装裱好的谢雅之的字,摆在樊钟秀面前。 樊钟秀一幅一幅抻开看看,又卷起来说:“这我就笑纳了。”
于右任书法
别廷芳说:“樊司令,你说谢雅之的字很值钱,这就抵银圆了。”
樊钟秀说:“谢雅之的字再值钱,也抵不了几千块银圆吧?”
别廷芳说:“樊司令,你说他值当五千块银圆,就值当五千块银圆。”
樊钟秀苦笑一下说:“在南阳都说你别廷芳是闷雷打人,声音不大打死人。”
别廷芳说:“那帮狗日的还说啥?”
樊钟秀说:“还说你别廷芳是放个屁不响,臭味怪大。”
别廷芳说:“南阳过路的队伍尻兑我,糟蹋我,你也信?南阳一帮子人尻兑我,糟蹋我,你也信?”
樊钟秀说:“半信半疑吧。”
别廷芳说:“我知道,他们还说我别廷芳心胸狭窄,谁说我一句坏话,就打谁的黑枪。你听了这么多我的坏话,就不信了吧。我要是打黑枪把他们打完了,不就没有人说我别廷芳的坏话了。樊司令,南阳那帮人说谁的坏话,你只当是在厕所里听见了苍蝇叫唤,讨厌人但是咬不死人。你就只当是癞蛤蟆趴在脚背上,不咬人咯腻死人。”
樊钟秀带走了谢雅之的十幅字,跨出门槛时说了一句:“别司令,我的第六团住在内乡,你不给银圆就算了,就让他们多住几天吧。”
内乡湍河沿岸的村庄,是比较富足的村庄,过路的队伍都在湍河两岸的村庄里驻扎着。就是驻扎在南阳的队伍,也要派一个旅或是一个团,来内乡湍河两岸的村庄里骚搭几天。樊钟秀的第六团驻扎在湍河两岸的三个村庄里,先从大户开始要银圆要粮食,做派跟刀客差不多。三个村庄骚搭的没有油水了,就到周边的村庄去骚搭。内乡曾有民谣说:
“内乡来个樊钟秀,
杀罢鸡鸭杀瘦牛。
还有一头没有杀,
只等弄来玉米酒。”
内乡县长王瑞征到湍河两岸几个村庄走了一趟,对樊钟秀第六团的团长说:“你们快把内乡这几个村庄的最后一滴油都榨干了。”
团长说:“我们不榨,都让别廷芳榨?”
湍河老桥
王瑞征说:“别廷芳在内乡地盘上,是 有路数的。你们过路的队伍,是不讲路数的。”
团长说:“别廷芳在内乡地盘上,弄这么大一支队伍,要吃饭。我们第六团驻扎在湍河两岸,也要吃饭。吃饭就要小麦和大米,就要杀猪宰羊,就要杀鸡宰牛,就要银圆。”
王瑞征说:“你们把村庄里最后一块银圆都弄走了,不就是把内乡人的脖子扎住了?”
团长说:“你这个县长是咋当的?我们是国民革命军,过去是孙中山的,现在是老蒋的。我们驻扎内乡,不是樊钟秀让我们来的,是老蒋让我们来的。我们在这儿打吴佩孚,就是北伐,就是革命。我们的队伍花你们内乡几块银圆,吃你们几斤小麦,和北伐比起来,算个多大的事?”
王瑞征说:"主要是内乡的小麦让你们吃完了,银圆让你们花完了,你们还没有走的意思。“
团长说:”你这个县长是当得不耐烦了,小心我们几个弟兄把你拴起来,扔到湍河里淹不死,也要喝几口水。”
王瑞征手里没枪没炮,只好把狠话咽下去,到西峡口的司令部对别廷芳说:“别司令,你是民团的司令,老呆在西峡口弄啥哩,你到内乡那个司令部多住几天,也好照顾照顾内乡。”
别廷芳说:“内乡是你王县长的内乡,你照顾得很好。我别廷芳去了,恐怕你还嫌碍事哩。”
王瑞征说:“内乡是你别司令的,我王瑞征就是个给你跑腿的马弁。”
别廷芳说:“闲话就不要说了,王县长,想弄啥就直巴片说,别拐弯抹圈。”
王瑞征说:“樊钟秀那个团把内乡湍河岸边几个村庄日摆苦了。”
别廷芳说:“不就是想把他们撵走吗?你咋不早点给内乡司令部下个命令。”
王瑞征说:“岂敢,岂敢。”
别廷芳送走王瑞征,就对薛钟村说:“薛大牙,你那个第一团五千多人,有枪有炮,能不能把樊钟秀驻扎在内乡的那个团,给我收拾了。”
薛钟村说:“咋收拾?”
别廷芳说:“尽量不要死人。”
薛钟村带着老一团,把内乡樊钟秀的那个团彻底包围了。大炮架好不开炮,轻重机枪架好不开枪。围到第二天,樊钟秀第六团的团长来讲和,薛钟村说:”无条件放下所有枪支弹药,无条件退还从湍河两岸弄到口袋里的银圆,滚回南阳去。我薛钟村保证你们毫发无损。“
团长说:”我们正规军向你们民团彻底缴械,多没有面子。”
薛钟村说:“面子和性命,只能选一个。”
团长说:“跟着我的弟兄一个也不能丢掉性命。”
薛钟村说:“我薛钟村说话算话。”
樊钟秀的第六团全部缴械,团长说:“我这把盒子枪就免了吧。”
薛钟村说:“别司令说了,你们一个枪子都不能带走。”
樊钟秀的六团团长带着自己没有枪炮的队伍离开了内乡,湍河东岸的道路上晃荡着一千多个失去了魂灵的影子。与此同时,别廷芳到了内乡问薛钟村:“死人没有?”
三国演义剧照
薛钟村说:“没有。”
别廷芳问:“缴获了多少支枪?”
薛钟村说:“步枪一千一百条,手枪四十七支,机枪十一挺。”
别廷芳说:“薛大牙,把缴获的所有枪支弹药都装上车。”
薛钟村说:“拉回西峡口,装备一个团。”
别廷芳说:“拉南阳去,交给樊钟秀。”
别廷芳和薛钟村的汽车跟着三辆德国卡车,把樊钟秀六团的枪支弹药运到了南阳,交给了樊钟秀。 樊钟秀问:“人呢?”
别廷芳说:“一个也没有少,在路上。”
樊钟秀说:“别司令,你这是卖乖呢?还是打我樊钟秀的脸呢?”
别廷芳说:“樊司令,我这枪不是给你的,是给孙中山的。”
樊钟秀说:“孙中山都去世了,他会要这些枪?”
别廷芳说:“你的人马在内乡作贱糟蹋老百姓,我们薛团长把枪全部缴械了。念起你跟着孙总理弄辛亥革命的面子上,我就把枪还给你。”
樊钟秀说:“那我是要谢谢孙总理呢?还是要谢谢你别廷芳呢?”
别廷芳说:“当然是要谢谢孙总理,我别廷芳何足挂齿?”
樊钟秀说:“别司令,你这是打脸不要手,用脚巴掌子扇。”
别廷芳说:“孙总理三民主义是弄啥哩,不就是民族民权民生。内乡人都是种庄稼的,不说民族民权了,他们要吃饭就是民生,你的队伍把他们的小麦弄完了,玉米弄完了,一半块银圆弄完了,咋叫他们活命,他们不活命,咋能叫民生?”
樊钟秀说:“南阳人都说你别廷芳会打闷雷,真是不假。你把我的人缴械了,还要我承你一个还枪的人情,你还要拿孙中山的话来教训我。”
曹操画像
毕竟是在江湖上走惯了,又跟着孙中山干过大事,樊钟秀虽然有苦难言,还是在南阳设宴款待了别廷芳。当时南阳驻扎的军队有五个,听说了别廷芳缴械又还枪的手段,都有点不可思议。这个别廷芳啊,他是个黑脸张飞,又是个红脸关公,还是个白脸曹操。他一个人,就能弄出来个三国演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