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梦梦到送别人礼钱(做梦梦到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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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回乡的山路弯弯曲曲,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大巴车,英子透过车窗往外看,还是一眼望不见村口。
她很久没有回过这个小山村了。
从当初跟着村里的大姐姐进城打工开始,她在钢筋水泥的大城市里拼了整整十一年,她做过纺织厂女工,在餐厅洗过盘子,卖过电话卡游戏机……
虽然只有初中学历,一个人背井离乡地出来打工很艰难,但她肯吃苦,会说话,一双眼睛时刻盯着机会,过了几年苦日子之后,终于被她等到了一个足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一个年老无子的私房菜老板,舍不得一身手艺随着自己百年后埋进土里,看英子勤奋机灵,收她做了徒弟。
英子学得极其刻苦,除了如何烧菜,怎样招待菜馆的熟客,如何人情世故她也时时留着心。师父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到她可以出师的时候,放心地把整个菜馆交给她经营,每月安心等着收钱。
做私房菜赚得很多,至少比她以前赚得多得多,即使大头交给师父,剩下留给她的,也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看着卡里不断增长的数字,她大受鼓舞,愈发卖力起来。她学着人家做会员服务,开通短视频账号,自学剪辑营销技巧,夜晚关了门后在电脑前看网课。
她像海绵一样,尽力吸收着这个城市的先进和文明。她在学校里正经读书的年月很短,但正因如此,她更知道读书学习的益处,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渴望成为一个体面的城里人,如今看上去也确实实现了。她身上穿的是当季最时兴的款式,用的护肤品是专柜的牌子货,背着的包没有低于四位数的,她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尤其是在要回乡的时候。
书里有个词叫衣锦还乡,她觉着就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这次回乡是个很临时的决定,她原本已经和男朋友志杰约好去旅行,但是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让她改了主意。
妈妈告诉她,哥哥要结婚了。
她那个说话结结巴巴反应总是慢半拍的哥哥,终于要结婚了。
于是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踏上回乡的路。不是为了给哥哥道喜,而是要去拆散那桩本就极难促成的婚姻。
她要告诉那个可怜的女人,她的哥哥呆呆傻傻,身体也不好,既没本事动脑筋赚钱,也没本事靠体力养活自己,谁嫁给了他,就是背上了一辈子的包袱和麻烦。
她恨她的哥哥,看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如意。
她要看着他孤苦受难,把曾经受到过的欺负和痛苦加倍还给他。
2
其实和大多数正常兄妹一样,她也有过跟在哥哥身后,崇拜依赖的温馨年月。
哥哥长得很好看,不像爸爸一张大脸又黑又凶,也不像妈妈五官都皱在一起,像是没捏好的包子,哥哥的眼睛很亮,鼻子很挺,笑起来的时候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好看。
开始的时候,她最喜欢和哥哥一起玩。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生来就喜欢亲近和气好看的人。
但她没办法一直把他当做哥哥。
5岁的时候,她贪嘴吃了桌上的鸡腿,被妈妈用力抽了三个巴掌。
“那是给你哥哥做的,他还没吃,你不能吃。”
过年的时候,哥哥有好看的新衣服穿,有一大把的呲花可以玩。而她只能穿着早已经发白的旧衣服,坐在灶前烧火,一不小心火星散出来,她狼狈得满脸是灰。
爸爸妈妈常常吵架,吵得摔锅盖砸脸盆,吵完后爸爸出去村口赌钱,妈妈就坐在地上指着她骂赔钱货。
隔壁村的表哥跟着大人来她们家走动,每回都揪着她的辫子笑话她,故意把鞭炮往她身上扔,大人们看见了像是没看见一样。
“你和我们不是一家人,你以后长大了就要嫁到别人家去。”表哥一边欺负她一边十分有理地说。
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村子里。虽然哥哥并没有主动为难她,但也没有帮过她,她受到的所有为难都是因为哥哥是男孩,她不是。
所以,她控制不住地迁怒到哥哥身上。
后来哥哥上学了,上完学两年又不上了。在村里大娘们的小声议论中,她渐渐明白,哥哥是有点问题的。
哥哥到5岁的时候才学会说话,而且老是结巴,说不成个整句。哥哥的脑子不灵光,反应很慢,学校里老师教10以内的加减法,他学了一年还是算不对。
学校建议他留级,妈妈咒骂着老师没水平,索性办了休学不再去学校。
哥哥再次回到学校,是她也要上学的时候。
第一天开学,妈妈给他们俩背好书包,反复嘱咐她,一定要照顾好哥哥,不要让哥哥被学校里的坏孩子欺负。
一年级的小孩子,最是简单,也最是恶意野蛮生长的时候。男生们知道班里有个白净好看又脑子有点问题留过级的学生,像是突然发现了外星人,成天对他推推搡搡,抢他橡皮,往椅子上洒冷水,就是为了看他到底会不会生气发火。
哥哥当然不会。他好像天生好脾气,怎么都不会生气,也好像他的反应确实太迟钝了,根本感受不到别人对他的欺负。
但哥哥不会,不代表妈妈不会。
妈妈看见哥哥手臂上的伤痕,铅笔盒里被剪得稀碎的橡皮,立刻就扯着她的耳朵问是怎么回事。
她不想管哥哥的闲事,甚至恶劣地觉着男生们的欺负很解气,但是被妈妈知道后,她就不得不管了。
因为哥哥身上的每一处伤,妈妈都会当做是她没有照顾好,都会加倍地还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和那些男生撕扯,打不过就去告诉老师,背上爱打小报告的恶名,男生女生都看不起她。
慢慢的,男生们不再欺负哥哥,开始转过头来欺负她。
她恨所有欺负她的人,最恨的是那个永远无动于衷受尽偏爱的哥哥。
于是她故意在好看的女同学给哥哥递情书的时候,让哥哥出丑。
她偷偷把哥哥养的小猫送走,吓唬他中午吃的肉就是那只小猫的。
凭什么她就要被使唤、被打骂、被欺负,他却可以理所应当地得到所有大人们的照顾和喜欢?
明明她比他更勤劳,更会做家务,成绩也更好。就因为她是女孩吗?
她是女孩,也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孩子啊。
还是说,她真的是从路边捡来的?
后来她走出村子,去到城里,看见同龄的女孩子们无忧无虑地上学,节假日的时候一起出来买亮晶晶的发卡和好看的裙子,可以学唱歌学画画学各种她们想学的特长……
她才知道,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被父母全心全意地爱着,原来女孩子也有权利读书逛街做轻松的喜欢的事,原来她失去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3
山路越发蜿蜒,大巴车时不时发出逛荡逛荡的声音,英子坐在后面一阵一阵地恶心,觉着应该吃点东西,但是车厢里浑浊的味道让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志杰的电话这个时候打过来,因为进入山区,信号断断续续的,志杰的声音也不是很清晰。
志杰说她哥哥结婚就是自己的哥哥结婚,他应该也来道贺的。志杰黏糊糊地说想她了,问她家乡的位置,想临时买票过来。
“不要,你不要来。”张英子急忙拒绝她,语气坚决肯定,像是在和赖账的食客撕扯。
她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怕吓到志杰,又解释说:“我们家房间少,没你住的地方少。离县城远,没有旅店可住。婚礼很快的,办完婚礼我就回去,我也很想你。”
英子安抚地对着手机用力亲了两下,旁边的乘客惊讶地看着她,好像甩了个白眼。
英子没有心情去管,她这个举动在他们封闭的老家是不是太大胆了,她只是害怕,害怕志杰会过来。
关于老家的事,她告诉志杰的当然不都是真的。
她没有隐瞒她出生于一个小山村,没有隐瞒家里的贫穷和窘迫,也没有隐瞒她上完初中就因为交不起学费不上了。
但她隐瞒的部分,更严重。
她一直和志杰说,虽然她们家不富裕,但是爸爸妈妈一直对她很好。她说她是在充满爱意的环境下长大的,爸爸妈妈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偏爱哥哥,还常常要哥哥心疼她照顾她。
她还说,虽然她的爸爸妈妈大字不识几个,一辈子没有赚钱的本事,但他们穷只是因为生在山村,没机会读书,没机会开眼界,他们仍是很勤劳,很通情达理的人。
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越想要得到,想得痴迷了,甚至会编出无尽的谎话来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
志杰和她表白的时候,说她是他见过的最明亮勇敢的姑娘,她吃过那么多苦那么不容易,却没有怯懦屈服,怨恨命运不公,一直奋力挣扎着,终于挣扎出和其他人一样的一片天。
志杰喜欢她的积极,坚韧,她知道,也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在他面前的这种形象。
她走在街上看见一家人其乐融融而生出的嫉妒,在菜馆生意不好时大把大把掉头发睡不着觉的时候,听了三四遍还是听不懂网课老师讲的营销理念而滋生的退意,每次去志杰家里都小心再小心,希望能让他父母答应他们结婚的渴望,她通通藏起来。
志杰是城里人,大学毕业,在写字楼里有体面的工作,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父母,她样样配不上他,怎么还敢让他知道,她有那样不堪的家庭?
最近几年原生家庭的概念在网上炒得火热,如果让他知道,会不会觉着她也是一个内心阴暗有缺陷的人?
她太想和他在一起了,太想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所以她不敢冒险。
4
志杰总算被她说服,决定在家里好好等她回来。
大巴车继续向前开着,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站点。
她拎着包推着行李箱下了车,往村子里走去。
喜欢在树根下晒太阳,扯东家长李家短的大娘们还和十年前一样,议论着各家的闲事,只不过脸上的皱纹更多了腰板也没有以前挺拔。
她们看见英子,啧啧地惊叹,猜测这是哪家回来的大姑娘,这么洋气皮肤好。她们没有认出她来,谁也没有想到十几年前又穷又土的小丫头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她心里暗暗窃喜,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没有和她们打招呼。
到了家门口,记忆中的大槐树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桩子,院墙好像也矮了几分,她推门进去,妈妈正佝偻着腰扫地上的菜叶子。
“你是?”妈妈看着她,眯着眼仔细地瞧着。
“英子,我是英子。”
妈妈放下扫把,惊喜地看着她:“英子,英子回来了!”她向屋里喊,“孩儿他爸,快出来,英子回来了!”
爸爸妈妈比刚才看见的那几位大娘还要老,脸上皱纹还要多,他们看着她,再没有以前的凶狠,语气里竟也有几分寻常父母的热络。
英子的心里突然生出一丝不忍,这些年她不好过,但村子里的他们又如何好过呢?
她开始有些动摇,也许她好好地来参加一场婚礼也不错。但很快,现实就让她清醒过来。
他们过来拉扯她的衣裳,问在哪儿买的,料子这么好摸都没摸过是不是很贵,又问她有没有给哥哥带新衣服回来。
她的感动和不忍,一下子就没有了。
他们还是没有变,还是那样的厚此薄彼,唯一改变的,只是他们老了。
她拨开他们的手,问:“大哥呢?”
“你大哥上班呢,在小学校里管后勤,5点钟才回来。”
说是后勤,其实就是看大门的,老两口花了很多钱,托了关系才把他送进去,做这个几乎不用做什么,每天清闲地等着下班的工作。
“你知道,他身体不好,做不了太辛苦的工作。”妈妈看着她花了全妆的脸,莫名没了底气,又找补了一句。
英子随便点了点头,又问:“未来嫂子哪儿的人?”
“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妈妈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她。
她应该想不到我是回来捣乱的吧?英子担心被妈妈看出来,拖着行李箱想进屋歇一会儿。
妈妈拦住她:“你难得回来一趟,带你去见见村里的人。”
“有什么好见的?”
“我们家英子现在变得这么漂亮,当然要让他们看看。”
妈妈从来没夸过她,小时候她学着班上女同学扎头发,妈妈只会骂她歪脑筋不学好。这是妈妈第一次夸她,所以尽管她一路上疲惫困倦,也还是跟着妈妈出去了。
5
妈妈领着她进了一个盖着两层小楼的人家,屋子里住着一对母子,母亲看着和她妈妈岁数差不多,男人应该比她大几岁,一脸横肉油勾勾地盯着她。
“不错不错,不愧是从城里回来的人,脸真白,腰真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她的脸。
她连忙向后退了退:“你放尊重点!”
“怎么?妹子还不知道?”男人缩回手,笑呵呵地问。
“她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她妈妈陪着笑脸。
“那就现在说吧,我很满意,礼钱随你们定。”
英子心里一阵恶寒,终于反应过来,难怪不告诉她嫂子是哪儿的人呢,根本还没有嫂子。只有先把她卖了,给哥哥攒够彩礼钱,才有可能见着未来嫂子的影。
“大成在县里开超市,人聪明又会赚钱,他看上你,是你的运气。别害羞。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飘来飘去多苦,这次回来就别走了,踏实和大成过日子吧。”妈妈很是满意地劝她。
“我不同意。”
“我们做父母的已经同意了,你的意见不算数。”妈妈的语气就像当初说家里没钱,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所以要她辍学时一样理所应当。
但英子已经不是十一年前的小丫头了,她甩出更有力的拒绝:“我有男朋友,我们已经决定结婚了。”
“什么?你有男朋友?”大成果然不满意了。
“有男朋友怎么了?又没结婚不算数的。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除了大成,你就算搬回来个天仙,我和你爸爸也不会同意。”
“等会儿!”大成盯着英子,“你是不是已经和人睡过了?”
英子气得脸通红,但她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脸面远没有她的自由她的后半生重要。她撑起一股气,泼辣地回他:“是,怎么样?你要是不想戴绿帽子,赶早去找别人。”
“你”大成一巴掌朝她扇过来:“贱女人,不要脸。”
英子的脸热辣辣疼着,但仍毫不示弱地看着他,问:“买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要不要脸?一个大男人,没本事娶媳妇,生拉硬买丢不丢人?”
“你这丫头,别说了,越说越来劲。”妈妈怕大成生气反悔,又来骂英子,“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城里,心都野了,好好一孩子,成了这个样。”
“我当时也不想去打工,我想去念书的,我中考成绩还比大哥好呢,是你不让我上的。”
英子彻底放开了,谁来骂她她就同样怼回去。管他如何收场呢?他们没有一个人把她当人看,就算再客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几个人骂骂咧咧吵了很久,最后大成妥协:“继续办也行,彩礼钱减半,车也收回来。”
二十万的彩礼钱一下子少了一半,原本说好送给她大哥结婚的车也没有了。英子妈妈像是被人割了心头肉一样疼。可是还能怎么样呢?
哥哥没车没钱还要结婚,偏心的母亲逼她嫁人,换二十万彩礼
再商量,把大成惹恼了,彻底不认账了,她连这十万都没有了。
算了算了,少点就少点吧。都怪这丫头,没廉耻地在外面做出这种丑事来。
6
按英子妈妈的意思,最好当天就生米煮成熟饭,以免夜长梦多。
但大成妈妈翻了翻黄历,当天诸事不宜,怕犯忌讳,还是原装把英子送了回去。
英子半路想跑,奈何大成力气大,又早有防备,捆了她的手脚把她押回去。
妈妈把英子关进房里,收了她的手机,每顿只给她白粥喝,怕她有了力气再跑。
英子又气又委屈,扯着嗓子骂了两天后,终于冷静下来。
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得逃,要不等到了黄道吉日,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她把妈妈喊进屋里:“你不就是想要钱给大哥娶媳妇吗?我给你钱,你把我放了。”
“说什么胡话?你哪来的钱?”
“我出二十万,比大成给的还多。你现在把手机给我,我直接手机银行转给你。”
英子妈妈从没听说过手机银行,怀疑她还是打主意想跑。
“我不听你那个,你要是真有钱,拿存折出来。有存折我就相信你。”
英子没有存折,她怕回来被妈妈要钱贴给哥哥,连现金都只带了几百块。
“没有吧?没有就踏实等着结婚嫁人。别什么卖不卖的说那么难听,我这也是为你好,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就算你有男朋友,那能有人大成长得好会赚钱?”
英子不再说话,她只觉着妈妈可怜,一辈子没见过好东西好人,见着一个大成就满意的不得了。
她得想别的主意逃出去。
第二天,她看见大哥拿着两个馒头进来。
“你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大哥还是像以前一样和气好看,他好像根本听不懂她和妈妈在吵什么,只是看着她很少吃东西,觉着她饿就送进来。
“怎么有你这么傻的人?”英子拿起馒头大口地吃。哥哥虽然傻,但这句话说对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她才能逃出去。
她吃完后,看着哥哥呆呆的眼神,突然有了主意。她骗哥哥趁着爸妈不在家把她放出去。
哥哥以为是在和她玩游戏,很开心地答应了。
到了晚上,哥哥按她说的吵着要吃糖,让爸爸妈妈一起出去买。等他们都出去了,哥哥用钥匙打开了她屋里的门。
她终于可以出去了。
她的心砰砰地跳,简直要跳出去了,她用力抚着心口,怕声音太大惊醒了别人。
为了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没有穿来时的高跟鞋,拖着一双黑布鞋,尽力把脚步声放低,尽力加快脚步。
只要跑出这个村就好了,跑出去就好了。
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但她还是失败了。
她在村口撞见一个出来抽烟的老人。老人看见她,立刻喊起来,然后很多很多的人跑出来,她再一次被关起来。
她离开家太久,在有秩序有法律的城市里生活太久,以至于忘了他们这个村子本来就有很多女人是被买回来的。整个村子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谁看见了逃跑的女人,都会大声呼喊。
整个村子,就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根本没有女人能跑出去。
她终于开始害怕。
因为她知道,不论如何折腾,从她走进村子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出路。
7
她再次被关进来,连窗户都被封上,哥哥也不再被允许进来看她。
这次的失败,让她彻底失去了心气,她不再骂不再喊,也不再想着逃跑。
她盯着泛黄的房顶,想起志杰来。
志杰起初是她的食客,因为喜欢她做的菜,成了熟识,再后来成了恋人。
志杰对她很好,是第一个陪她过生日的人,也是第一个说想和她有个家的人。
在她回乡之前,志杰终于说服了家里同意他们结婚。
她明明已经走出来了,走出了山村,走出了贫穷,走出了男女偏见,有那样好的未来在前面等着她。
可是她却回来了。
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见不得哥哥过的好,她心里的嫉妒怨恨无处发泄,所以明明幸福就触手可及,她还是回来了。
回到这地狱里来。
志杰每天晚上都会打电话和她道晚安,她被关了这么久,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志杰肯定担心坏了。
他会怎样想她这些天的失联呢?他能想象她正在经历的一切吗?
肯定不能。他的成长环境那样幸福健康,上学的时候连同学吵架老师体罚都没有经历过,如何能想象在文明安稳的社会里,发生这样野蛮残忍的事情?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后悔了,不想和他在一起才一走了之。
他一年两年三年五载等不到她,会不会交往新的女朋友?
等他七老八十儿孙满堂的时候,会不会有一个瞬间突然想起,他曾经有个不告而别的女朋友?
他会不会彻底忘了她?就好像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存在过她一样?
她的胡思乱想越来越多,越来越绝望。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8
英子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就在已经完全绝望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女警走进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说:“别害怕,没事了。”
女警问她还记不记得家是哪儿的,说可以送她回去。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女警,用力地掐自己的胳膊,确认并不是在做梦。
怎么会有警察来呢?志杰来找她了吗?可志杰连她是哪个县的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英子想不明白,也没精力去想。警察怎么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离开这儿了。
她连忙报了居住的城市,问能不能把她送到车站。
女警说可以,但要先录个口供,说清楚她是怎么被骗来的。
“我不是被骗来的,这是我家。”
女警看着她,一脸同情:“先去医院做个检查吧。这里是不是你家,现在还不能确定。”
她被带去医院做DNA匹配,等结果的时候,她逐渐知道了事情的全部。
她的哥哥,并不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是三岁的时候被拐来的,不久前警方在调查另一起案件的时候意外得到线索,找到了她们村。
她的哥哥原本是个聪明健康的孩子,因为被带走之后一直哭闹,被人用力捂住头,大脑长时间缺氧又受了惊吓,才落下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哥哥原本姓李,叫李常安,出生在很繁荣的大城市,家里父母都是高校老师。
她的哥哥在被警察找到的时候,一直用力地拍关着她的那扇门,警察这才注意到这间屋子,把她救出来。
英子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几乎瘫倒在地上。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嘴巴用力张着,想说话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只觉着可怖,深入骨血的可怖。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事?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事。
第二天匹配结果出来,报告显示她和哥哥不一样,她确实是亲生的,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一直以来她恨哥哥,恨他夺走所有人的疼爱和关心,恨他明明什么都做不好,却只是因为幸运生了个男儿胎就占尽一切便宜。
可是,如今看来她有什么资格恨他呢?
他原本有优渥的家庭,有健康的身体,有光明坦荡的未来,只是因为他们村子重男轻女,因为她父母觉着生不出儿子会被村里人嘲笑,会下了黄泉没脸面见祖宗,就蛮横地剥夺了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她总是觉着自己身世可怜,可再可怜再不公,她还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可以指望的未来,哥哥呢?
哥哥得到了她父母全部的爱,却也是因为他们的爱彻底毁掉了一生。
可是,不恨吗?
她确确实实是因为他,才辍了学,吃了这么多年苦,甚至险些要卖了自己给他赚彩礼钱。
如果不是她一直拿命奔前程,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她的一生也已经被毁掉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冷血到抢人家的孩子破坏别人家庭,又无私到牺牲自己亲生女儿的一辈子供养一个毫无血缘的人?
9
英子想不明白,甚至想的时间稍稍久了些,就会控制不住地干呕。她只能强迫自己忘记。
她逃命般地离开这个地方,从飞机上下来,感受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阳光,心情犹如隔世。
她从噩梦中逃出来了,可是有人还在噩梦里。
志杰来机场接她,一见面就用力地抱住她,在耳畔一遍遍地说好想她,为什么这些天一直不和他联系。
她推说是山里没信号,把发生在村子里的一切彻底咽回肚子。
她不会告诉志杰,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只希望今天的阳光能照得久一点,将她整个人照干净。(原标题:《27岁记:不再回乡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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