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推断南大案
老舍文学奖得主程青的长篇小说《盛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作家程青凝聚多年城市生活经验与情感的心力之作。格非在读过《盛宴》之后也称赞:“大约在二十年前我就开始阅读程青的小说。近年来,她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沉思和感悟,对文学有了更深的理解,这些都反映在新作《盛宴》中。”
程青进入文坛较早,创作量丰富,也是当代女作家中比较另类的一个,她总在关照这个社会中的特殊人群,深入他们的内心,展现他们的生活,对这个时代和社会完成文学式的解读。而且,程青的创作水准稳定,语言细腻、目光犀利,具有敏锐的观察社会表现社会的能力,在众多作家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叙事风格。著名评论家李敬泽曾评价:“程青特别难得,每一部作品几乎都选择了我们这个时代中特别典型,就是表面看不典型,但是又是必不可少的一个人群。”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入职新华社,程青在北京生活数十年,对这里有着天然的情感联结。关于城市生活、当代精英这一题材,她厚积了大量芜杂、新鲜、扎实的生命材料。多年来,写出了一系列观察生活、体悟人生的作品:《织网的蜘蛛》《成人游戏》《十周岁》《恋爱课》《最温暖的寒夜》《天使》《回声》等。
在《盛宴》中,她试图修复许多影视、文学作品中常见的那些对中产的浮华想象,用自己的在场经验将对它们的表达落于实地。因此,《盛宴》聚焦中产群落的鲜丽人生,书写繁华却不流于物质,时刻警惕避免流于粗线条的“夸示性写作”,而是摹画他们的言谈举止和处事原则,挖掘他们的性格常量,展现其情感逻辑背后的文化生态。正如著名作家邱华栋所言:“程青是女性作家里少有的能直视人性深渊的人,她的作品就像匕首一样锐利,同时又带有生活中的烟火气,让人感受到温暖和爱。”
《盛宴》的故事并不复杂。阳光湖水,花园洋房,盛宴的发生之地——“沁芳园”开篇便在“我”与老公老唐的买房、入住经历之中跃入读者视野。而身为知识分子的“我”,即便并没有足够富裕,依然拼尽全力住进了这个高档社区。于是,在邻居黎先生与黎太太家中,教授、医生、金融与互联网高管、商人、艺术家等各界精英渐次出场,即便全职太太,都是名校海归。随着作为旁观者的“我”与先生老唐的闯入与探询,“沁芳园”里,流金岁月,场场欢宴,喧哗萧索,世相人生。
提起笔来,程青诚实地书写出她所看到、所身处的中产生活最日常最真实的那个面向,带领我们对习焉不察的庸常生活重新打量一番,从其中俯拾即是的烟火琐细中打捞出我们各自的经验,互为印证,然后恍然一句:原来如此。
中产流变:繁响了城市文学的一个声部
《盛宴》的魅力来自它对一个群体、一个时代的概括能力。如弋舟所说:“这样的长篇小说只可能在今天的汉语写作中发生,因为小说中描摹的一切,千百年来从未成为中国人的事实——那个传说中的‘中产阶级’,千真万确,已经活在了我们的眼前。”
只是,如何表达这样的一个人群,我们既无经验,又缺乏理解——一直以来,这似乎并非我们文艺倡导的方向。而且,在我们的语境里,他们“天然流俗”,即便“部分地成功了”,但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几乎就是虚浮与矫情的代言人。因此,小说家们也苦于在“城市新中产文学”这个概念之下无处落笔——菲茨杰拉德、海明威、理查德·耶茨无法对标国人的城市生活状况。如此意义上,《盛宴》这样的长篇在今天的汉语写作中发生并成功尝试,可谓繁响了城市文学的一个声部,堪称宝贵。
故事的主人公们在盛宴中坦陈着各自的爱情婚姻故事,在看似不经意的对话里编织出彼此生命的经纬,谈笑风生与觥筹交错间丰盛了城市的声音与颜色。然而,当众人眼中的完美家庭出现罅隙,热闹背后浮起失序,帷幕落下后的生活又该何去何从?亲密关系的逸出与博弈,藏着他们的情感纠葛、心理隐秘甚至精神之惑。
中年困境:没有物质烦恼的婚姻,就会坚不可摧吗?
“恋爱就像一张考卷,而婚姻就是考卷后面的附加题,很少有答得出来的。”程青曾如此写道。缺乏经济基础的年轻爱情总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一地鸡毛,然而,人至中年,没有物质烦恼的婚姻,就坚不可摧吗?
《盛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在精致优雅的婚姻生活、社交往来中,黎太太似乎将面具和真心一起交付了,使人难辨真假。然而,美国社会学家尔文·戈夫曼曾在“印象管理学说”中提出的社会表演理论,正与此契合:人们在互动过程中按一定的常规程序扮演自己的多种角色,表演中他们都试图控制自己留给他人的印象,通过言语、姿态等表现来使他人形成自己所希望的印象。这种失去自我重心的生活状态毕竟是伪饰大于真实,形式大于内容,外部的艳羡和内心的虚荣不能真正满足一个现代人的心智与情感需求。
正如子君念念不忘地喃语“我是我自己的”,可是她和涓生一起的日子又何尝真正是自己的?在庸常与时光的消磨里,两情相悦的现代自由婚姻中,两个人所谓的柔情蜜意和自由意志,依然无法抵抗人性被耗损被侵蚀的路径。就这样,完美模板式的家庭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塌圮。但是,《盛宴》并没有将对“中年情感困境”的探索仅局限在两性关系上,正如贺绍俊的评价:“程青对男权文化中心的严峻现实有着自己的认知,但她不愿意把责任推卸到一个个具体的男人身上,而是认为应该从社会机制、文化观念等层面上寻找原因。”
延续独特美学范式:萧索又温情,幽深而悲悯
程青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当代》杂志结缘已久,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织网的蜘蛛》就发表在《当代》2000年第三期,二十多年来,程青在《当代》上累计发表9部长篇小说,2篇中篇小说,卫冕《当代》拉力赛分站冠军6次,其中《十周岁》还斩获第三届老舍文学奖。对此,程青曾感慨道:“可以说我大部分长篇小说都发在了《当代》上。”而她的代表作品《美女作家》《发烧》《天使》也都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如今,暌违七年,程青再度与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当代》杂志合作,推出了新作《盛宴》。
冷静、睿智、敏锐是程青之所长,这也与其记者的身份密不可分。而经过新闻的严密体系训练,她所自然形成的干净利落的文风和明白晓畅的语言,具有很强的可读性。
在生活流的琐细叙事中,《盛宴》通过展现普通中产阶层家庭婚姻日常场景,浓缩了城市生存中个体复杂的生命感悟,呈现出了现代婚姻伦理中真正的中国式现代性经验。更可贵的是,在看尽人性深处的秘密、曲尽人生萧索的同时,程青并没有落入尖刻、冷漠的窠臼,她对笔下描画的芸芸众生和围绕他们的世界,深具悲悯情怀,传达出温暖和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