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鱼缸里的鱼死了(女人梦见鱼缸里好多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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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权势地位，皆虚妄。

燕京城外，寒风悲啸，日色昏黄，寒气凛冽有如降霜的冬晨。半城烟沙，兵临池下。

宋冉骑在马上，穿着黑色战甲，眼底被血色染红，分明流露出冷峻的杀气，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复仇的恶鬼。

眼前军队的杀声、喊声、响成了一锅粥，屠戮还在继续。顿时，空气中布满了血的味道，整个世界仿佛在颤抖，山崩地裂。

宋冉冲进战场，手中的绿沉枪毫不手软，一枪一枪刺进敌人的胸膛，皮开肉绽，鲜血喷在她的脸上，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司马修立于城墙之上，就算是在战乱之中，周身还保持着他的帝王气质，他远远望过去，看着宋冉征战的身影，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昔日夫妻，再见面，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1

宋家书房内，传出一阵阵的鬼哭狼嚎。随着宋冉的一声哭喊，宋琦山又是一棍子打在跪在地上的宋冉身上。

“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宋冉噘着嘴冲宋琦山撒娇。

“次次都认错，次次都不改！连太子殿下你都敢打，我要是再不管教管教你，你还不翻了天了！”

宋琦山说着又要抬手打宋冉，而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这个人就是宋冉的救星，宋家哥哥宋林。

宋冉回头，看见她的丫鬟小艾从门边探出头来，宋冉偷偷向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在太子来宋家告状的时候，宋冉就机智地派小艾去巡防营请宋林回来救她了。

宋林进屋，先是低头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宋冉，然后也跪下来道：“爹，没有看好妹妹是我的错，您要罚也连我一起罚吧！”

宋琦山气得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她如今这样无法无天，都是你从小给宠出来的。”

宋冉抬眼，不怕死地说了一句：“爹，全家最宠我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宋琦山被气得胡子都要飞上天了，“滚！你们都给我滚！”

宋林起身，赶紧抱起宋冉，带她回了房间。宋林这边刚把宋冉放到床上，就听门口传来了声音：“哎哟，我的冉冉呀！快让为娘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宋夫人风尘仆仆地进来，脸上一片心疼。宋林见宋夫人要给宋冉上药，便自顾退了出去等在门外。

“这个老东西，趁我去城外上香祈福，居然敢在家里打你！”宋夫人一边给宋冉上药一边骂道。

宋冉抱住宋夫人的腰，楚楚可怜：“娘，爹爹打得我可疼了。”

宋夫人一把把手里的药瓶甩在一边，起身撸起袖子：“冉冉你等着，娘亲这就替你出气，这个老东西我还收拾不了他了！”

宋夫人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问宋冉：“他没打你哥吧？”

“打了！”宋冉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宋林在门外听到宋冉的说辞，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还打了宋林？！”宋夫人又风风火火地去找宋琦山算账了。

宋林进门的时候，看见宋冉笑得前仰后翻，看来她是不疼了。

宋冉见宋林进来，不敢再造次，小声叫了声：“哥……”

宋林坐到她床边，“从小到大，爹何时真的打过你？这次，你是把他气到了。无论如何慕容旭也是太子，你把他得罪透了，日后他登基，宋家该如何自处？”

宋冉低着头：“哥，我真知道错了。”

宋林宠溺地摸了摸宋冉的头：“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宋冉把头靠在宋林肩膀上，“我才不要长大，有你和爹爹护着我，我永远都不要长大。”

宋林温柔一笑道：“好，那冉冉就不要长大了。”

当晚，宋琦山的铺盖卷就被宋夫人从卧房丢了出来，宋琦山在书房睡了半个月。那段时间，他再也不敢对宋冉吹胡子瞪眼睛了。

宋冉打太子这件事，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宋冉最大的爱好，除了专研兵书以外，便是去闲云酒肆喝酒。那日她在酒肆二楼喝得微醉，拄着胳膊小憩之时，被楼下争执的声音吵醒了。

她向外望过去，看见慕容旭领着一大帮侍卫围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男子。慕容旭抬腿一脚踹在男子身上，将那男子踹了一丈远。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围在旁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男子嘴角流了血，他捂住胸口看着慕容旭，眼里没有愤怒亦没有软弱，可宋冉觉得他眼里满满的都是轻蔑。

慕容旭过去，抬脚就踩在了男子的脸上，一下一下碾着。

这也太侮辱人了！宋冉二话没说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飞身一脚踹在了慕容旭的脸上。

慕容旭被宋冉踹的一个踉跄，站稳脚步后，看到来人居然是宋冉。

宋冉从小就和慕容旭不对付，吵架动手更是常事。可自从他们年长些后，慕容旭被封为太子，牵扯到朝堂势力，宋冉凡事就都避着他，不太招惹他了。

慕容旭为人嚣张跋扈，又荒诞无度，宋冉其实是不太看得上他的，只不过他担了一个皇后娘娘嫡子长子的身份，才会被立为太子。

2

“宋冉！打人不打脸！”慕容旭捂着脸，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宋冉轻笑一声：“呦！咱们太子殿下还知道打人不打脸呢！那您刚才是在做什么？”

慕容旭被说的心虚，转而说道：“宋冉，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你莫要多管闲事！”

宋冉过去扶起那男子，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可又想不起来。她转身嫌弃地看着慕容旭说道：“你恃强凌弱，这闲事我管定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慕容旭气急败坏地指着侍卫们，“还不快上！”

七八个侍卫都是壮汉，若真是动起手来，宋冉知道她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于是，她挺直腰板吓唬他们道：“你们敢动我！我要是伤了一根汗毛，圣上不会放过你们的！”

整个南楚都知道，皇帝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所以，他最疼爱的便是宋将军家的小女儿，还把宋家女儿收为义女，受封端敏公主。

宋冉从不以这身份自傲，因为她知道，这些荣誉都是父亲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换来的。皇帝又哪里是真的疼爱她，只不过是给了宋家面子。

“殿下，端敏公主说的有理。”慕容旭身旁领头的大侍卫倒是很识时务。

慕容旭一脚踹在大侍卫的屁股上，“她再得宠能有本宫得宠吗？本宫才是父皇亲生的孩子！你们给我上！”

旁边侍卫们纷纷低下头，没敢出声也没敢上前。他们用行动回答了慕容旭：“公主真的比你得宠。”

慕容旭一把抢过侍卫手里的棍子，向宋冉冲过来：“本宫亲自了结了你！”

宋冉无奈叹了口气，她打不过这几个壮汉，难道还打不过这个草包太子吗？

宋冉没费力气，只是轻轻一躲，慕容旭就径直冲向了旁边卖鱼大叔的大鱼缸里，落得一个满身腥。

宋冉趁着侍卫们去捞慕容旭的时候，她拉着那男子的手便跑了。宋冉将他带到一处胡同里，男子与她一通道谢。仔细看来，这男子倒真是一个俊俏之人。

高挺的鼻梁，眼睛清澈，眉眼间帅气的棱角，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无可比拟的空灵俊秀。

欣赏了美男子，宋冉低头笑了笑，像个侠女一样潇洒离开了。

回到家里，宋冉才猛然想起来那男子应该是北燕皇子司马修。三年前，北燕战败，便将他们的大皇子送来了金陵做质子。

南楚皇帝说司马修在金陵享受与皇子同等待遇，可毕竟是敌国之子，在金陵也免不了受些委屈，而平时闲的无聊的慕容旭就最爱找司马修的麻烦。

慕容旭回东宫后，非说被大鱼咬了屁股，还跑到皇帝面前告了状。皇帝也没有让宋冉失望，他没有责罚宋冉，反而训斥了慕容旭，说他不思进取。

只不过慕容旭这个小人将这件事捅到了宋琦山那里，宋冉是免不了一顿责罚了。虽然宋冉老老实实认了错，但她不觉得帮了司马修有错，她最大的的错误就是应该悄悄把慕容旭办了，让他不知道被谁打了才好。

宋冉背上的伤养了几日便好了，天气入了秋，又是一年一度去木兰围场秋狄的时候了。宋冉不喜欢这个活动，她自小跟着父兄练武，可偏偏骑术不精，每年都要看着慕容旭打满猎物在她面前炫耀的样子。身为宋家儿女，真是丢尽了脸面。

本来宋冉以为今年也会如此，可谁知最爱出风头的慕容旭今年却不参加围猎了。

“父皇，儿臣重伤未愈，此次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希望世家子弟们都能有所收获，彰显我楚国男儿的风范。”

“好，那旭儿就陪朕在这儿等着他们凯旋而归吧！”

宋冉朝慕容旭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小声嘀咕道：“重伤？我怎么没打死你！”

“冉冉，不要胡说。”站在她旁边的宋林说她。

宋林这个人哪里都好，只是家族重担压在他身上，导致他小小年纪没有半点少年人该有的张扬，说话做事都过于稳重。

宋冉牵过来一匹马，许久不骑，这马也不听话，总是乱动，她愣是踩了半天脚蹬也没上去。宋林刚要过来帮她，就见慕容旭过去牵过她的缰绳，将她推了上去。

宋冉狐疑地看着慕容旭，他摸了摸宋冉身下的马，抬头笑着对她说：“端敏妹妹可要小心些。”

宋冉没说什么，转身跟着宋林驱马离开了。这个草包，指不定肚子里憋什么坏水呢！

进了围场，本来宋冉是安安稳稳跟在宋林身后的，可也不知她身下的马怎么了，竟突然受惊狂奔起来。

“冉冉！冉冉！”宋冉跑进了围场树林，宋林怎么也没寻到她。

宋冉的马还在撒欢狂跑，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控制住它，眼看着它越来越往树林深处跑，宋冉越来越着急，她可不想被哪个树木枝干刮下来，摔个手脚骨折。

3

“臭马，你要是再跑，等我回去把你炖了吃肉！”

宋冉话音刚落，这马果然不跑了。宋冉有些惊喜，“这是听懂我说话了？”

她刚想抬头喊宋林，就见前面树下有一只全身漆黑的狼走了出来，目露凶光地盯着她。宋冉咽了口唾沫，拍拍马儿的脑袋说：“合着你不是被我吓着了。”

她话音刚落，身下的马就猛的转身，一下把她甩在地上，然后独自跑走了。这马真是卖主的一把好手，此刻宋冉内心有说不出的凄凉……

要是因为打猎把小命丢了，也太不划算了，而且也太丢人了！

黑狼并未犹豫，一下就朝宋冉扑了过来，宋冉敏捷地躲开，随后拔出小腿处的匕首。宋冉的动作很快，几次打斗下来，黑狼的身上已经被刀划了好几道伤口。

黑狼许是已经被宋冉激怒，露出它的獠牙，再一次向宋冉扑过来，宋冉欲躲开，却没想到黑狼咬住了她的衣摆。

宋冉反身用匕首抵住它的张开的嘴，可宋冉的体力已经慢慢耗尽，她在那一刻突然有些害怕，原来死亡真的蛮可怕的。

就在宋冉以为今日要交代在这儿的时候，突然远处甩过来一条绳子，套在了黑狼的头，一把把它拽了过去。宋冉看清来人，是司马修。

宋冉迅速起身，一刀插进了黑狼的脖颈处，热血溅了她一身。宋冉累的没了力气，直接昏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了司马修冲她跑过来，好像还抱了她。

经常在话本里看到的英雄救美的场景，竟有一日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了。这感觉，还挺不错。

宋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宋琦山和宋夫人，还有宋林都守在她的床边。

宋冉独自一人面对恶狼的时候都没哭，如今见到家人，倏地一下就哭了出来，“爹爹，娘亲，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翘翘了呢！呜呜呜……”

宋夫人把宋冉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头安慰她：“没事了，冉冉，别怕，爹娘还有哥哥都在呢！”

“木兰围场一向有人打理，怎会无故出现一只狼？”宋琦山站在床边，皱着眉头说出了其中蹊跷。

“一定是那个草包太子，我说他怎么还在我上场之前过来提醒我小心，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宋冉抽噎了两声，不再哭了，“他这次居然对我下死手，太过分了！”

“前两天，慕容旭确实运了两个大箱子进东宫，合着里面装的是这畜生。”宋林拍了拍宋冉的肩膀，“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哥来处理了。”

“哥，算了，怎么说上次也是我得罪了他，再说了，你和爹爹不都说不让我招惹他吗？”

“冉冉，我们宋家不主动找事，但也不是怕事。慕容旭这次险些要了你的性命，我们也该让他付出些代价。”

宋琦山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凛冽，又有着大将军上阵杀敌时的狠绝。上次他虽为了慕容旭的事打了宋冉，但是若真是宋冉受了委屈，他却是最护着她的。

“好了，你好好休息。”宋夫人给宋冉盖上被子，“这些事就交给你哥和你爹爹吧！”

他们走了后，宋冉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慕容旭是犯了什么疯病。这些年，她与慕容旭之间其实就是小孩子间的小打小闹，并未真的有什么仇怨。况且，慕容旭就算再草包，也能明白不该得罪宋家。

皇帝因为宋冉受伤的事大发雷霆，处置了好多看管围场的人。慕容旭的做过的荒唐事一大堆，宋林随便挑了两件证据通过御史台递了上去。慕容旭被打了五十个板子，禁足东宫思过。

宋冉也算撒气了，对于慕容旭那样爱玩的人，被禁足简直就是酷刑。

4

司马修救了宋冉，理应要登门致谢的。宋夫人备了一份厚礼，一大早宋冉和宋林就去了司马府，可是却没有见到司马修的人。

下人说司马修是去了马场，宋林本想改日再来，可宋冉非吵着要去马场。

司马修策马挥鞭，正在马场飞奔。他踩着脚蹬，一会儿侧吊在马背上射箭，一会儿骑马跃过栏杆。

宋冉在旁边简直看傻眼了，“哥，没想到他的马术竟然比你还要好。”

“你不会是想让他教你骑马吧？”宋林看自家妹子那崇拜的小眼神，立马就知道了她打得什么鬼主意，“你还是放弃吧！这世上没人能教会你。何况，你学了也没什么用。”

对于骑马这件事，宋林算是宋冉的启蒙老师。可是宋冉就像天生和马相克一样，能骑走已经是万般不易，更不要说骑马打猎或是打仗了。

“明明就是你这个老师教的不好，还说是学生笨。”宋冉冲宋林做了一个鬼脸，转头道：“马术不好，将来怎么上战场？”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就别想上战场了。”宋林语气坚定。

只要有他在一日，他怎么舍得让宋冉去上阵杀敌？

宋冉还欲争辩，可司马修已经下马朝他们走了过来。司马修微微行礼：“见过端敏公主和宋小将军。”

宋冉和宋林还礼，宋林道：“殿下，我兄妹二人今日前来，是特来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的。”

“宋小将军叫我司马或者阿修都可以，不要叫我殿下了，听起来有点……”司马修笑了笑，没说完后面的话。

有点讽刺。

再高贵的殿下，如今也只是一个质子。

宋冉看出了司马修的心思，笑道：“那你也不要叫我们什么公主将军了，叫我宋冉，叫他宋林。”

司马修是个爽朗的人，他没有再说什么客套的话，直接道：“我知道你们宋家的家风，有恩必报，可你们也不必挂怀这件事，那日宋冉也曾救过我。”

三个人年轻人性情相投，又一起去闲云酒肆喝了酒。宋林和司马修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架势，从诗词歌赋聊到了时事政令，最后又说到了天文地理。

宋冉在一旁看着，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宋林似乎从见了司马修后就一直很开心，回家的路上，宋冉问他：“哥，你好像很喜欢司马修？”

“算是欣赏吧！他来金陵要有三年了，从前虽未与他接触过，但对他也有些了解。他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为人又善良坦荡。从前就很想结识他，只是碍于身份，不便做的太显眼。如今他救了你，对宋家有恩，就另当别论了。”

宋冉看不出司马修是一个多好的人，只是能被宋林这样称赞，想必也非池中之物。

宋冉说服了司马修教她骑术，为了给宋林证明她可以上战场，宋冉学习的十分刻苦，只是学习成果有些不尽人意。

宋林得空时便来马场看看宋冉，时间久了，他和司马修两个人竟在嘲笑宋冉这件事上统一了战线。

“哥哥生的如此聪慧，怎的妹妹就如此愚钝呢？”

“我忘记告诉你了，冉冉小时候骑马掉落撞坏了脑袋，所以人就不太聪明。”

司马修和宋林两个人，坐在马场的一处凉棚里，喝着茶，悠然地“诋毁”起宋冉。

正在骑马学习射箭的宋冉，忽然转变了弓弩的方向，一箭朝凉棚方向射过去。两个人见状，急忙起身躲开。

“你谋杀亲哥！”

“你谋杀亲老师！”

两人异口同声道。

宋冉拍着身下的马，笑个不停：“谁让你们在背后说我。”

宋林又慢悠悠地回到凉棚坐下，对司马修说：“我这个妹妹，没别的优点，就是记仇。谁要是得罪了她，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司马修还没来得及发表看法，被宋冉拍了屁股的马，就突然跑了起来，直直冲向了前面的稻草堆。

“啊啊啊！”随着宋冉一声尖叫，她被甩进草堆里，十分狼狈。

宋林和司马修无奈扶额，司马修道：“这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你们两个有没有人性啊！谁也不过来扶我！”宋冉头上插满了稻草，气急败坏地喊道。

一口茶递到嘴边还没喝下去的宋林，这才反应过来，拽着司马修去把宋冉扶了起来。

这个场面实在有些诙谐。

从那之后，三个人就经常混在一起。

一起练武，一起喝酒，一起打猎游玩。

慢慢地，宋冉发现，司马修不再像以前那般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宋林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故作老成。少年人本该有的潇洒肆意，好像又回到他们身上了。

5

时间来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万物复苏，许多王公大臣们都按捺不住要来宋家提亲的心了。只不过他们提亲的对象不是宋冉，而是宋林，一个早早就让京城姑娘们芳心暗许的男人。

这日一大早，司马修就被宋冉拉来了城外的一座小湖边。

宋冉带司马修偷偷摸摸地藏进了一片草丛里，司马修一头雾水：“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嘘！”宋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前面。

司马修这才抬头看到，宋林站在湖边的槐树下，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女子。

“宋林？那旁边女子是谁？”

“你小点声！”宋冉捂住司马修的嘴，松开后道：“那女子是刑部尚书张家的大女儿，仰慕我哥很多年了，可我哥那个人不解风情，一直对人家冷冷淡淡的。前些日子，张姐姐来找我，在我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希望我能帮她约我哥私下见一面，我觉得张姐姐能做我嫂嫂也蛮好的，我就答应她了。”

“你居然背着你哥让他和女子私下见面！”司马修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不怕他打死你吗？”

“怕啊！所以我把你带来了，在我哥心里你一向比我懂事，他要是知道这事你也参与了，肯定更加生你的气，就不会管我了。”宋冉得意洋洋地笑了。

合着他就是个靶子！

“宋冉，你还是人吗？”

司马修话音刚落，宋冉就把他的头按了下去。司马修偷偷瞄了一眼：“这姑娘是哭着跑走了吗？你哥说什么了？”

“你们两个给我滚出来！”宋林突然喊道。

司马修和宋冉心下一沉，还是被发现了！

“你说说你们两个，成天能不能有点正事？”司马修和宋冉像两个小孩子一样站在宋林面前被他训话。

“特别是你！”宋林对着司马修的屁股就是一脚，“你怎么也跟着她胡闹？”

“还不都是为了给你娶媳妇！也不知道你都胡说了些什么，人家姑娘都是哭着走的。臭男人，没良心！”司马修骂道。

宋林指着司马修：“你还敢说我？正好几日没有跟你切磋武艺了，来呀！”

司马修也不甘示弱：“你过来呀！”

宋林追着司马修围着湖边跑了几圈，最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宋冉偷偷溜到他们身后，一脚就将他们踹进了河里。

宋冉拍了拍手，得意洋洋：“这场切磋我赢了！”

宋林和司马修两个人落汤鸡泡在湖里瞧着宋冉，无奈笑了，竟被这丫头偷袭了。

天上白云朵朵飘过，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一束阳光打下来，三个人躺在草地上，照的他们异常温暖舒服。

宋冉闭上眼睛，想着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阿修，过几年，你是不是就要回到北燕了？”

宋冉的话好像悬在了半空，司马修一直都没有回答。

宋冉呼出一口气：“以后，北燕和南楚还会打仗吗？那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就是敌人了？”

司马修这次没有沉默，他倏地一下坐起来，“我答应你们，等我登基做了皇帝，一定不与南楚开战。”

躺在中间的宋冉还没反应过来，宋林就突然起来，与司马修击掌道：“一言为定。”

宋冉微微笑了，她留不住时光，但她想她可以留住情意。

这镜水湖边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宋林和司马修得空就来这边游泳玩闹。

几年下来，宋冉的骑术已经很有长进，只是宋林不能时常陪在她身边了。宋琦山将宋家军令传给了宋林，曾经的宋小将军变成了宋将军。

一字之差，差的却是千万斤的重担。

南蛮部落屡次侵害南楚边境百姓，皇帝派了宋林去平定战乱。

宋林走了，宋冉也懂事了很多，日日刻苦练武，就连慕容旭招惹她的时候，也知道忍耐了。

6

那日，宋冉找人打造的绿沉枪终于完工了，她想带给司马修看看，可是怎么也没找到他的人。

宋冉怕慕容旭为难他，焦急地找了他一整日，最后终于在他们的秘密基地找到了他。

月色撒在司马修的身上，他手里拿着一壶酒，颇为伤情地坐在湖边，看着北面。

宋冉去他旁边坐下来，“怎么？想家了？”

司马修看了宋冉一眼，把右手边的另一壶酒递给她。司马修好像有些醉了，他眯了眯眼睛：“今天是我母后的忌日。”

宋冉递到嘴边的酒壶停了动作，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司马修的嘴里听到有关北燕的事。司马修说：“她是病死的，在我来金陵的第二年病死的。”

司马修是北燕正室皇后所生的最为尊贵的皇子，当年南楚指定要他去金陵做质子，他的母亲思念成疾，最后抑郁而终了。

不过这些，他没有告诉宋冉。

“起码你还陪了你母亲那些年，我连我亲生母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司马修转头，诧异地看向宋冉。宋冉一口酒下肚，唇边微微带了些自嘲的笑意：“我的亲生父亲是我爹爹宋琦山旗下的一员将士，在我出生那年，他为了救我爹爹死在了北燕的战场上。我母亲生下我不久，也随着他去了。爹爹感念他的恩义，就把我带回了宋家，成了宋家的小女儿。”

“阿修，这可是我们宋家最大的秘密了。”

“就算不是亲生的，他们对你也是真的很好。”

“是呀，亲不亲生也没什么重要的。”

可宋冉却总觉得是她欠了宋家的，她享受了本该宋家女儿享受的一切殊荣。

两个人迎着月色，又喝了好一会儿的酒，宋冉总觉得今晚的司马修不太一样了，想着他可能是太思念他的故土了。

“阿修，北方是什么样子啊？”宋冉问。

司马修的声音轻轻的：“北方的风很烈，冬天很冷，还会下雪。”

“雪？我还没见过下雪呢！”

“冉冉。”司马修忽然转头坚定地看着她，眼里好像有着点点光亮，“冉冉，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北燕？”

那天，宋冉没有回答司马修，她好像听出了司马修话里的言外之意，但她又怕是自己想错了。

直到那年的秋狄，司马修打了最多的猎物，得到了南楚皇帝的一个奖赏。宋冉永远记得那天，司马修站在台下，意气风发，指着宋冉说：“陛下，臣想求娶端敏公主。”

那一刻，宋冉的内心是有些雀跃的。

为了这桩婚事，皇帝和大臣们在御书房整整商议了一整天。

那日傍晚，慕容旭偷偷爬上宋家围墙，向宋冉的窗户上扔了一块石头将她引了出来。

“宋冉，你不要嫁给司马修，他这个人居心不良！”慕容旭坐在墙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嫁过去，两国就有了姻亲。等你登基了，也就不用打仗了，你怎么还不愿意了？”宋冉纵身上了围墙，难得能与慕容旭这般心平气和地讲话。

“嫁个女人就能平息战火？就算能，本宫也不需要！本宫一人就可以征战四方！”

宋冉翻了一个白眼，他这说大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最后这嫁与不嫁的选择权落到了宋冉的手上，宋琦山说：“陛下与众臣商议过了，若是有了姻亲，与南楚而言也无坏处。但若是不答应也没什么，如今北燕国力孱弱，与南楚并无威胁。冉冉，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宋冉想过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司马修的，或许是第一次见面时从他身上看到的坚韧，又或许是在她独自面对黑狼时，他犹如神兵天降般的出现。

原本南楚皇帝打算让宋冉和司马修在金陵成亲，可北燕皇帝传来书信，说他病重，希望南楚可以让司马修回去尽人子的孝道。既已联姻，南楚皇帝便答应了这请求。

宋林是在宋冉出发去北燕的前一日回来的，他消瘦了不少，人也黑了。

那天晚上，宋林和宋冉坐在宋家的院内话别，他们说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最后宋冉靠在宋林的肩膀上哭了，她说她舍不得离开金陵，离开家。

宋林摸摸她的头，将一枚海棠簪插进了她的头发，“这是娘亲家里传下来的簪子，她叫我给你，到了那边做个念想。”

宋冉一把抱住了宋林，像小时候在他怀里撒娇一样。宋林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阿修要是欺负你了，哥哥去接你回家。”

7

第二日早上，有好多人来送宋冉，就连慕容旭都来了，只不过他的不开心实在太明显了。

宋冉突然就不想走了，可再怎么舍不得，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好在，还有小艾陪着她。

宋冉上马车之前，宋夫人看到了她头上的海棠簪。宋夫人转头看了一眼宋林，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着却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夫人叹了口气，心中了然。

宋夫人当初将簪子交给宋林时，她是这样说的：“林儿，这簪子是宋家祖祖辈辈传给儿媳的，这上面的八颗宝石在这世上独一无二，将来你就把它送给你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吧！”

宋冉走了后，宋林又独自上城楼坐了好久，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辈子他只能是宋冉的哥哥。他什么都知道，可是如今宋冉离开，他的心还是像刀剜一样疼。

足足赶了一个月的路，宋冉和司马修才到燕京城。城门口，已经站满了迎接他们的人。

司马修急忙跳下马车，宋冉看到他的眼眶已经湿润，然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司马修十岁时离开北燕，如今他已经十八岁了，整整八年。他独自一人在南楚待了八年，就连他的母后身死，他都未曾回来。

“修哥哥！”人群中跑出一个柳叶弯眉，气质清雅脱俗的女子。

司马修的眼泪在看到那女子的时候，一下就落了下来，他跑过去抱住那女子，久久没有松手。

他好像是十分思念那女子的，一旁的宋冉想道。

后来宋冉得知，女子名叫许沅沅，是司马修青梅竹马的表妹，自幼父母双亡，由当年的北燕皇后带大的。

宋冉和司马修成婚后，司马修一直待她很好，只要司马修得空，就会去陪她练武、骑马射箭，带着她去湖边看雪，去城郊游玩。

他说：“冉冉，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你看雪。”

司马修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宋冉。

北燕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这一段佳话甚至传到了南楚。百姓只想着，两国交好，他们也不用受战乱的迫害了。可在两国交好的关系中，北燕是处于弱势地位的，这对北燕皇室而言，是不被接受的。

宋冉与司马修成亲一年后，北燕皇帝驾崩，司马修继位。宋冉怎么都想不到，司马修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会是将许沅沅封为贵妃。

许沅沅的封妃大典上，司马修眼里是藏不住的开心，他好像等这一刻好久好久了。

许沅沅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眼里仿佛只容得下对方了。司马修等不及了，他走下大殿，牵着许沅沅的手，将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一切，宋冉都看在眼里。

自那之后，司马修就不常来宋冉宫中了。他宠爱许沅沅，甚至到了有些肆无忌惮的程度。

小艾告诉宋冉，她听宫人们私下说，司马修自小就是喜欢许沅沅的，还曾到先皇后面前说他以后只会娶许沅沅一人。

宋冉只是不明白，既然司马修对许沅沅情根深重，那他曾经对宋冉的那些承诺又算作什么？

许沅沅凭借司马修的宠爱，越来越嚣张跋扈，夺了宋冉摄六宫权，又处处为难她。

宋冉从未那般忍让过一个人。

许沅沅是司马修心尖尖上的人，宋冉不愿意与她计较。

可宋冉没想到的是，许沅沅却越做越过分。那日宋冉叫小艾去宫外帮她采买些南方的纺织布料，小艾一去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还是没有回来。

正当宋冉要出去寻她的时候，许沅沅带着一大帮婢女来到了她的宫中，其中两个婢女还架着晕过去了的小艾。

“小艾！”宋冉过去将她接过来，歇斯底里地喊道，“快去！快去叫太医！”

小艾身上其实并未有其他外伤，唯一的伤便是十指的指甲被人生生拔了出来。宋冉扶住小艾的手都在发抖，她无法想象小艾当时会是多么痛。

“皇后娘娘，您身边的宫女不知礼数，对臣妾不敬，臣妾便替您管教管教她。”许沅沅的声音尖尖的，听得宋冉异常刺耳。

宋冉吩咐宫女将小艾带进屋内照料，她起身看着许沅沅，轻声问道：“你做的？”

“不错，是……”

许沅沅的话还没说完，宋冉就一抬脚将她踢出了宫门外。宋冉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许沅沅被她踢吐了血。

宋冉像是一只被惹怒了的野兽，她又一拳朝许沅沅打过去，可这拳头却被突然出现的司马修拦了下来。

宋冉在看到司马修时愣了片刻，随后司马修稍稍用力便将宋冉推倒在地，头撞在旁边石阶上，血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你发什么疯？”司马修质问宋冉。

宋冉看着司马修，眼泪差一点就要流下来了，她好像不认识他了。

而后司马修几乎看都没看宋冉，抱起许沅沅急忙去传太医了。

8

宋冉被司马修禁足在宫中了。

她每日都坐在窗前，看着南边，一望就是一整天。她想回家了，想念以前受了委屈就可以投进爹娘怀抱的日子，想念宋林，甚至想念与慕容旭作对的日子。

小艾的伤慢慢好了，宋冉被禁足一个月后，许沅沅来到了她的宫中。

那时宋冉正坐在屋内发呆，许沅沅推门进来，先是低头笑了笑。

“宋冉，你听到外面军队的声音了吗？”

宋冉继续盯着窗外，没有回答许沅沅。

许沅沅慢条斯理地坐到宋冉旁边，将手中拿着的盒子放到桌子上。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点兵的声音，陛下要出征南楚了。”

宋冉终于有了反应，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沅沅，“你在骗我！”

许沅沅用手帕捂住嘴唇，又是一笑，她将盒子打开，宋冉看到里面是许多封的书信，每一封信上都写着：“吾爱沅沅亲启。”

宋冉认得，那是司马修的笔迹。

“宋冉，你到如今不会还不明白，阿修对你其实只是一场骗局吗？”

许沅沅将盒子里的信一封接着一封地拿出来，脸上带着笑又带着得意：“这封信写着他当初是如何在酒肆故意激怒你国太子，引诱你救他的。这封信写着他是如何将黑狼运到木兰围场，又是如何救下你的。”

宋冉喘着粗气，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呼吸不上来，她的手抠着桌子，桌子上的木屑扎进指甲里，生生扎出了血。

“这封信写着他是如何用教你骑术的方法，接近你兄妹二人的。”许沅沅的笑已经变得有些狰狞，“这封信写着他是如何求娶你，如何利用你的姻亲关系回到北燕的。还有这封信……”

“你滚！你滚！”宋冉把盒子打翻在地，红着眼睛，一把掐住了许沅沅的脖子，“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许沅沅盯着宋冉，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她从容不迫地接着说道：“阿修娶你，只是为了回到北燕。接近你哥哥，也是为了拿到你们宋家的行军布阵图。”

宋冉突然全身都没了力气，她堪堪松开了手。慕容旭说的对，嫁个女人就能平息战火了？

宋冉不知道许沅沅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窗前坐了多久。

宋冉宫中的宫女都慌了神，“皇后娘娘好像是疯魔了，任谁跟她说话都不理。送过去的饭菜也一点不碰，已经三天了，娘娘连水都没喝一口。”

三天后，司马修端着饭菜来看宋冉了，宋冉依旧坐在窗前看着南边。

“与我置气，也不该不吃东西。”司马修把饭菜放到桌子上，开始给宋冉夹菜。

宋冉的指尖还在痛，她艰难地转过头来，三个晚上没有睡觉，宋冉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眶周围皮肤一片黑沉，看着真是骇人。

“你做的这一切，其实只是利用我对吗？”宋冉开口。

司马修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他把饭菜推到宋冉面前：“吃饭吧！”

宋冉伸手将饭菜全部推到地上，她几近疯狂：“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吗？”

空气中一片死寂，片刻后，司马修缓缓道：“是，我是在利用你。”

宋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得到这个答案，她只是好难过，像被人凌迟一般的痛。

她抛弃了爹娘和哥哥，抛弃了她的自由，跟着司马修来到北燕过上了她曾经最厌烦的后宫妇人的生活，她抛弃了一切。

到头来，都是假的。

“宋冉，我在你们南楚受尽侮辱，我的母后也因为这件事伤心过度，最后离开人世，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司马修提高了音量，情绪激动，“你知道我有多少兄弟朋友死在你们宋家军的手里吗？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吗？宋冉，我要杀了你们南楚皇帝，杀光你们南楚所有人！”

宋冉不停地摇头，她向后退的时候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靠在床边说道：“司马修，你太可怕了！你太可怕了！”

司马修过来抓住宋冉的肩膀，面色狠厉：“我可怕？谁不可怕？你那愚蠢至极的哥哥吗？宋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那点龌龊事！”

宋冉挣脱开司马修：“你在胡说些什么？”

司马修眯着眼睛，深情地摸了摸宋冉的脸，而后一把将她头上的簪子摘下来，“这是你和宋林的定情信物吧？你嫁给我的这些年，日日都带着，宋冉，你就这样想念他吗？”

“是呀，你们本就不是亲生的兄妹。当初，你嫁给我，也是被南楚那些老头子们逼迫的。宋冉，你说我利用你，那你呢？你又是真心爱慕我的吗？”

司马修说完就一把掰碎了簪子，然后将它碾在脚下，簪子上的珠子都掉了下来。

司马修只知道宋冉嫁给他是南楚大臣们商议了一整天的结果，却不知道当初这选择权是在宋冉手里。

宋冉也未曾想到，她满心欢喜的奔赴原来就是一个笑话。

宋冉冷笑两声：“是，我是被迫的，司马修，你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我的爱。”

司马修被激怒了，他躬身抓住宋冉的手腕，“你放心，我会让你见到你的哥哥。明日出征，我会带着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宋林死在你面前！”

9

那日从宋冉的房中出来，司马修一个人在他寝殿的屋顶喝了一夜的酒。

他自幼就被他的父皇告知，他是北燕的皇子，肩负的是振兴北燕的重担。他所做的一切都要从北燕的利益出发的，他活着就是为了北燕，就算去了南楚做质子，也一定要想尽办法回来。

他恨南楚，恨南楚的每一个人。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宋家兄妹以真心待他，他怎能不明白。

他就是因为太明白，所以才痛苦矛盾。在南楚伪装的这些年，他早已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说的是假话，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了。可他明白，那日晚间，他问宋冉要不要陪他回北燕，却是真心实意的。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宋冉的呢？他怎么可以喜欢宋冉呢？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

他仿佛只有说着狠话，伤害宋冉的时候，才能有理由告诉自己，他不喜欢宋冉。

他就一日一日在这种自我欺骗中，寻找让自己喘息的机会。

北燕皇子，南楚公主，他们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是对立面。

司马修带着宋冉出征了，许沅沅哭闹着去求司马修，最后司马修让她扮作一个小将军也跟着去了。

南楚皇帝年迈，如今已是太子监国。宋林挂帅，慕容旭下了命令：“此战必胜，也必要营救出端敏公主。”

几场硬仗下来，司马修并没有从宋林的手里讨到什么便宜。

宋冉被软禁在行军帐，她想要逃走，但她必须要先把小艾送出去。

“小艾，东边的守卫每天傍晚都会换防，你就趁那个空挡，换上送菜大妈的衣服，偷偷溜出去，去找我哥。”两人坐在帐内，宋冉小声交待道。

小艾哭着摇头：“小姐我不要走，我要陪着你。”

宋冉抚平了小艾额头上的碎发：“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不能再就在这儿了，司马修不会放过你的。小艾，当初你跟着我背井离乡，现在我就要负责把你送回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回去的。”

小艾从小和宋冉一起长大，她就像宋冉的妹妹一样。如今这个境地，宋冉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把小艾活着送回南楚。

可是，天不遂人愿。

小艾还没来得及实施宋冉的计划，她就被许沅沅杀害了。

许沅沅将小艾的尸体拖到了宋冉的帐内，她还是那副得意又刻薄的模样，她说：“宋冉，这就是你想逃跑的代价。”

宋冉盯着小艾的尸体，她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她伸手狠狠打了自己两个巴掌，没有感觉到痛。

她是在做梦吗？可是这个梦为什么这样长？

宋冉艰难起身，走到小艾尸体旁边，轻轻喊她：“小艾，醒醒，我们要回家了，快醒醒！”

宋冉一遍一遍叫着，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姑娘永远都不会回答她了。

“宋冉，我真是可怜你，可我又好恨你！我要让你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在你身边死去！”

许沅沅恨宋冉，恨宋冉夺走了司马修。她与司马修青梅竹马，她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司马修可以从北燕回来，回来娶她。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司马修给她写的信里出现了一个女孩，从那之后，司马修几乎每封信里都会写这个女孩发生的事，心里眼里都是她。

司马修对许沅沅说，他只是利用宋冉，可是他就连睡在许沅沅身旁的时候，嘴里喊的都是宋冉的名字。

他不止欺骗自己，他还欺骗身边所有的人，欺骗所有人他不喜欢宋冉。

司马修宠爱许沅沅，向所有人证明他喜欢许沅沅。可是再多的宠爱，其实都只是为了当初他对先皇后的一个承诺，一个照顾许沅沅一辈子的承诺。

宋冉抬头看了看许沅沅，随后从小腿出掏出匕首，向许沅沅刺过去。周围侍卫见状，一拥而上与宋冉动起手来。

许沅沅慌忙跑出帐篷，叫来了更多的人。宋冉像是被人摄了心魂，面对攻击也不躲闪，不管不顾只知道杀人。

宋冉还是北燕的皇后，她如此这般，士兵们也不敢上前，怕伤了她。宋冉看准机会，对着许沅沅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那天晚上，就差那么一点，许沅沅就要死在宋冉手里了。

司马修突然出现，将许沅沅拉到他的身边，宋冉的刀只轻轻划伤了许沅沅的脸。周边士兵顺势过来，刀枪架住了宋冉的脖子。

“我的脸，阿修，我的脸！”许沅沅喊道，“阿修，你杀了她！杀了她！”

司马修将许沅沅搂在怀里，看了一眼小艾的尸体，只是说道：“带皇后回帐内休息。”

“司马修，你今日不杀我，他日我必让你千百倍奉还！”

司马修感觉自己的心微微颤了颤，他知道，宋冉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可他还是不能，不能杀了她。

他做不到。

“你动不了手，我帮你！”许沅沅说着就抢过来旁边士兵手里的枪，朝宋冉刺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黑暗中一支箭射过来，射中了许沅沅拿着枪的手。一刹那，周围涌出许多南楚将士，宋冉看出，领头的人是宋林。

司马修看到宋林的那一刻，没有惊讶，反而唇边带了一抹阴森的笑意。

宋冉当即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

“哥，你快走！这里有埋伏！”

来不及了，宋冉话音刚落，原本在前方扎营的士兵们，就都从营帐中现出身来，将宋林他们重重包围住了。

两军虽然已经交战，但这还是司马修回到北燕后，第一次与宋林见面。前前后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已经物是人非。

10

宋林没有与司马修废话，径直朝宋冉的方向冲过来，挑开了架在她身上的刀枪。

宋冉也加入了战斗，与周围士兵厮杀起来，可毕竟敌众我寡，两个人最后都被擒住了。

“司马修，你放了冉冉，我是敌方主帅，我比她有用得多，你放了她！”宋林说。

宋琦山已经年迈，宋家军若再没了宋林，确实不值一提了。司马修心下欢喜，这场战役，他已经胜了一半了。

他早早就知道，只要宋冉在他手里，就一定能牵制住宋林。果然，宋林没有让他失望。

宋林又何尝不知道司马修会布好圈套等他？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为了那些家国大义而不管宋冉，就算赔上性命，他也甘之若饴。

司马修蹲下身来，手指勾住宋冉的下巴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呢？”

宋冉耳边突然闪现出司马修与她说过的话，他要宋林死在她的面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小艾的尸体，一种莫大的恐惧将她包裹。

宋冉跪着拉司马修的衣角，苦苦哀求他：“我求你了，你不要伤害哥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是恨我吗？我可以死，你放过我哥哥，我可以死！”

“司马修，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宋冉语无伦次，哭到哑了嗓子。

司马修皱了皱眉，抓着宋冉的胳膊，咬牙切齿地问道：“你这样骄傲的人，为了他，居然这般求我！宋冉，你就这样在意他吗？”

“冉冉，不要求他……”宋林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半空。

许沅沅手里的枪插在了宋林的心口，随后她又不带一丝犹豫地把枪拔了出来。温热的血液喷在宋冉的身上，好像毒药一般腐蚀着她的身躯。

“哥！”宋冉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北燕大地，她过去扶起宋林，拼命地用手堵住他的伤口，可是血却怎么都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宋冉的心仿佛坠入了无间地狱，为什么？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因她而死？

宋林笑着擦擦宋冉脸上的泪水，“别哭，傻妹妹，一家人是不用说对不起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司马修也惊在了原地。宋冉刚才的那声喊叫，好像一下把他身体里那个虚伪、狠毒的他都抽离了出来。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由得问自己：“司马修，此刻你真的开心吗？”

他在南楚时，对他最好的人就是宋林和宋冉。可如今，他曾经视作兄弟的人被他害死了。

自从他的母后离开，他以为他的心再也不会痛了，可看着宋冉这样痛苦，他只觉自己也要呼吸不上来了。此刻，司马修好想过去抱抱宋冉。

“哥哥答应过你，接你回家。看来，我是做不到了。”宋林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自此，享誉天下的南楚宋将军，再也不必受这人间苦楚了。

一夜之间，宋冉失去了妹妹，又失去了哥哥。宋冉有那么一刻是想和宋林一起去了的，但是她没有，她的爹娘还在等她回家，她还没有让仇人付出代价。

心悦敌国质子，公主欣喜去联姻，一年后兄长惨死才知是骗局

天空中慢慢下起了雨，宋冉抬头，乌黑的天空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要把她吞噬殆尽。慢慢的，眼前的雨水也都变成了血红色，从天上成片成片地掉下来。

宋冉的眼皮疲累不堪，正当她坚持不住要昏过去的时候，她的胸口好像被千万斤的重石砸了一下，生生咯出一口血。

宋冉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的梦。她梦见她回到了金陵，回到了宋府。小艾正坐在门口，焦急地告诉她，宋琦山知道了她与慕容旭在泥潭打架的事，正在大厅拿着藤条等着她呢！

宋冉走到大厅，被突然出现的宋夫人护在身后，宋夫人一把抢过宋琦山手里的藤条：“屋里饭菜都要凉了，还不去吃饭，在这装什么横！”

宋冉又被宋夫人牵着到了屋内，宋林正坐在饭桌上等她，他递给宋冉一套护具：“冉冉，上次骑马摔了，以后要做好防护。”

一幕幕的场景就像戏台上的转场一样，不停地放映着，当宋冉要伸手抱住他们的时候，却怎么都抓不住，突然眼前的景象像山墙一样坍塌了，她整个人都置身黑暗之中，她拼命喊着，可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冉冉，冉冉！”宋冉醒过来的时候，司马修就坐在她的床边，似是很担忧，“你终于醒了！”

宋冉盯着司马修，半晌不语，他这又是做什么？他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如今这情深几许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宋冉的眼神让司马修心下一悸，长长的睫毛下遮盖着的是宋冉根本无法隐藏的憎恶和冷漠。

“冉冉，过几日我就派人将你送回北燕皇宫，等我打了胜仗，我就回去与你重新开始。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爹娘。”司马修握着宋冉的手，缓缓说道。

宋冉忍下嗓子处的疼痛，简单回道：“好。”

司马修不得不承认，他输了。他无法再看着宋冉受折磨而无动于衷，无论宋冉现在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都愿意相信。他再也不会伤害她了，他一定会好好把她保护起来。

宋冉接连几天都在床上躺着，由于身体虚弱，不宜舟车劳顿，送她回北燕的事也就耽搁了下来。

宋冉听说，司马修和许沅沅在她昏迷的那晚大吵一架，最后许沅沅被送回了宫。而南楚那边，她年迈的父亲再次披上战甲，千里迢迢来了北境，与司马修对峙。

11

宋林临死前，偷偷在宋冉的手里塞了一些迷香和解药。

那日是宋林死后，北燕与南楚第一次开战。宋冉趁着司马修不在，用迷香迷晕了门口的士兵，她穿上士兵的衣服，打算从阵营北面的小树林逃走。

宋冉走了没几步，就有人喊住了她：“喂！你去那边做什么？赶紧回来！”

宋冉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当作暗器打在那小兵的头上，小兵被他打晕了过去。随即，军帐那边便有人喊道：“皇后娘娘不见了，快去找！”

宋冉三步并作两步，飞身骑上了旁边的战马，向那片树林狂奔而去。负责看守宋冉的军官，赶紧带着一小队人马追了过来。

宋冉的骑的战马上有一套弓箭，她一面逃跑，一面回头射杀那些追兵，毫不手软。

“宋冉！”宋冉跑到树林边缘，看到了慕容旭，“接着！”

宋冉定睛一看，司马修丢到她手上的是她的绿沉枪。当年，她来北燕的时候，并没有带着绿沉枪。那时她想着，她要与司马修过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生活了，大概也没有机会再用它了。

可如今……

“传闻你已经病重下不来床了，现今看来倒是好的很。”司马修在宋林死后，就跟着宋琦山一起来了北境，他料定宋冉不会在北燕等死，今日的第一场战役，宋冉一定会从这个树林突围出来。

“知我病重，还在这里等我？”

慕容旭还是当初在金陵城时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唇边勾起一个弧度：“我认识的宋冉可没那么容易死。”

宋冉突然有些羡慕慕容旭，这些年的时光好像从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影子。

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慕容旭道：“他们快追过来了，赶紧走吧！”

“等等！”宋冉脸上一片肃杀之气，“他们想死，我便送他们一程。”

宋冉领着司马修带过来的几个高手，将追过来的北燕士兵全部截杀在了那片树林。瞬间，整个树林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

慕容旭看着宋冉杀伐果断的模样，她终究不再是当初在金陵城那个愿意与他斗嘴跑马的宋冉了。

不知为何，慕容旭心中一片酸楚。

宋冉见到宋琦山的时候，他正在帐内指挥将士布阵。不止是宋琦山，帐内其他的宋家军元老，见到宋冉皆是一愣，而后又都释然了，宋家儿女，铮铮铁骨，岂会任人拿捏？

宋琦山苍老了许多，就算带着头盔也挡不住他头上的青丝白发了。宋冉没像从前那般投入宋琦山的怀抱，她只是堪堪跪了下来喊了一声：“爹爹。”

她不能哭，也不能再示弱，她现在是爹娘唯一的依靠了。

宋琦山几个日夜都没有睡觉了，他熬了这些天，见到宋冉再也绷不住了，他过来将宋冉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去见见你娘亲吧！”宋琦山扶起宋冉。

“娘亲也来了？”宋冉问。

宋老夫人在知道宋林的死讯后，就想要跟着来北境了。那时她和宋琦山都以为宋林是战死沙场，想要亲自来给儿子收尸。直到到了北境才知道，宋林是怎么死的。

就连宋冉都不知道，司马修到底将小艾和宋林的尸体如何处置了。

慕容旭和宋琦山一起陪着宋冉去见了宋夫人，他们进去的时候，宋夫人正安静地坐在床榻上刺绣，如宋琦山一般，也是一夜白了头。

宋冉看出来，宋夫人绣的图案是一个刀背。宋冉小时候，宋夫人给她做过一双鞋，鞋面上就绣的这个图案。宋冉还开心地去跟宋林炫耀，后来宋林吵着说宋夫人偏心，要宋夫人给他也做一双。

宋夫人说，他们宋家的祖祖辈辈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她只希望宋林和宋冉能平平安安的。

宋冉跪下来，所有的心绪都化作了一声：“娘！”

宋夫人停下动作看着宋冉，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你是谁呀？”

宋冉抬头看了一眼宋琦山，宋琦山低下头叹了口气。宋冉说：“娘，我是冉冉，我回来了。”

“冉冉？”宋夫人轻轻说了一声，而后突然目露凶光，她掐住宋冉的脖子，“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林儿，你回来做什么，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娘，对不起，对不起……”宋冉哭着道歉。

慕容旭和宋琦山急忙上前拉开了两个人，宋琦山安抚着宋夫人，慕容旭将宋冉拉出了账外。

宋冉呆立在原地，眼神空虚没有焦点，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化尽泥土，一点声音都没有。

慕容旭拍了拍宋冉的肩膀，安慰她：“你要理解宋老夫人，她只是太伤心了。况且，大夫说她受了刺激，精神状态……总之，你不要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宋冉没有作声，独自走开了。慕容旭说的委婉，可宋冉知道，她母亲疯了。

她理解她的母亲，她只是很恨自己。如果她不嫁给司马修，这一切或许就都不会发生了。

从她有记忆以来，宋琦山就经常去北境战场，每次回来身上都会带些伤。

这南北之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又到底还要有多少人为之牺牲？

晚些时候，宋琦山将宋冉叫到他的军帐内。宋冉进去就看到放在桌子上的宋家军令。

宋琦山动作轻轻的，将宋家军令亲手放到了宋冉的手上，“冉冉，为父这些日子越来越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哥哥走了，这宋家重担也只能落到你的身上。”

宋冉披上宋林的黑色战甲，成了北境主帅，曾经在金陵城意气风发的端敏公主也变成了别人口中的宋将军。而当初那个拼命护着她，不想让她上战场的宋将军已经不在了。

北境有慕容旭和宋冉在，宋琦山也就放心了。他带宋夫人离开的那日，是一个好天气。宋夫人手里拿着那刺绣，怎么都不肯撒手。

宋冉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娘，路上要听爹爹的话。”

“林儿，你要快些回家来。你看，这是娘亲给你做的鞋面花样，好看吗？”宋夫人笑着问。

宋冉强忍住眼泪：“娘，我是冉冉呀！”

“冉冉？冉冉是谁？”宋夫人歪着头拍着脑袋想了想，“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宋冉想叹气，可又把这口气咽了回去。她沉默片刻后，拉住宋夫人的手，无比坚定道：“娘，没有冉冉这个人，我是林儿，这个花样很好看，我很喜欢。”

宋冉望着宋家二老离开的马车，整颗心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海底，压迫的她喘不过气来，又无法上岸。

忘记也好，那些不快乐的事，她一个人记得就好了。以后这个世上，再没有宋冉了，她会代替她的哥哥活下去。

12

司马修再见到宋冉的时候，她已经成了敌军主帅。那场战役，司马修指挥的心不在焉，最后宋冉赢了。

“打了胜仗还不开心？”慕容旭拿着两瓶酒，陪着宋冉坐在了军营旁的一座小山丘上。

宋冉没说话，拿过酒壶自顾喝了一口酒。慕容旭明白，宋冉还是太年轻了，她突然接过了这么大一个担子，心里没有担忧那是假的。

许久，宋冉才说道：“司马修手里有宋家的行军布阵图。”

慕容旭忽然笑了：“那是假的，你哥哥就算再糊涂也不会让一个敌国质子拿到宋家的布阵图。况且，他如果真的拿到了，我断不会让他活着走出金陵城。”

慕容旭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他问宋冉：“当年北燕战败，你知道为何你父亲没有攻到燕京城吗？”

宋冉略思索片刻，分析道：“其实两国综合国力所差并不多，当初北燕虽然战败，但是父亲要想攻到燕京也绝非易事，而且当时南楚的国库已经支撑不了父亲攻下燕京城了。”

“没错。”慕容旭单手依靠在地上，一半侧脸迎着月光，一半侧脸隐在黑暗中，“这些年南北贸易互通有无，也说不出来谁比谁强。可司马修上位后，断了南北贸易，也就断了很多人的活路。老百姓可没那么多家国情怀，多年的南北之争早就让他们厌烦了，安稳生活才是真。”

“可司马修这次却杀害了我南楚百姓最为尊敬的宋林将军，宋林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偏偏是司马修使用阴谋诡计算计的宋林。而他此次发动战争的理由，无非也就是为了他自己心里的怨恨。你说如果我将这些话散布到北燕百姓中，他们会作何感想？那些为司马修浴血杀敌的将士又会作何感想？军心不稳，他想怎么赢？”慕容旭说完，悠哉地喝了一口酒。

古时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师出无名。而今司马修就是犯了这个忌讳。

宋冉迎着月色看了一眼慕容旭，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如此正经地分析局势。想必当初在金陵，他那样为难司马修也是有原因的了，他是算准了司马修会报复南楚。

“宋冉，欺骗是最低等的手段。算赢了人心，才能是最后的胜者。”

宋冉不免嗤笑一声，原来她身边最会隐藏的人不是司马修，而是慕容旭。她才明白，慕容旭若真是一个毫无才德，胸无城府的人，他怎么可能坐稳这太子之位？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让你输的。那布阵图被我做了手脚，他若是真按照那图来排兵布阵，那他必死无疑。”慕容旭又恢复了他玩世不恭的那副模样，伸手拍了拍宋冉的肩膀。

慕容旭的话，无疑给宋冉吃了一颗定心丸。这场战役，她不会输，她一定会让司马修和许沅沅付出代价。

慕容旭见宋冉久久没有说话，如今倒是轮到他看不懂宋冉了。他以为宋冉并没有打消她的忧虑，于是又说道：“你知道我笃定司马修会输的另一个原因是什么吗？”

宋冉向他探来询问的目光，慕容旭咧嘴笑了笑：“他太贪心了，既想要你，又想要这天下。而我不同，我只想要这天下。父皇没做到的天下统一，我会做到。”

宋冉转头盯着慕容旭，那个从小与她打架斗殴的少年，如今却是一副帝王相了。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宋冉说。

“什么？”

“我被黑狼攻击的那年，你运进东宫的两个大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慕容旭似是没有想到宋冉会问这个问题，他惊讶过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装的美女。”

宋冉颇为嫌弃地皱了皱眉，“你个色鬼！”

“那我还冤枉呢！我替司马修那个小人背了多久的黑锅！”

“你都知道？”

“宋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金陵城发生的事，很少有我不知道的。”

宋冉相信了，慕容旭布了好大一个局，而他们都是局中人。

酒过半巡，两个人都有些微醉。宋冉忽然问慕容旭：“按照你的计划，我与司马修成亲，放他回北燕，算是重要的一环。那你当初又为何跑来叫我不要嫁给他？”

慕容旭微微愣了片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得知宋冉要嫁给司马修的时候，他为何会那般不开心。

“宋冉，有些事不要搞得太明白。”慕容旭笑了笑，许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又说：“除了让你嫁给他，我还有一万种办法让他回到北燕。”

这个答案，也不知他是想说给宋冉听的，还是想说给自己听的。他说算赢了人心才是胜者，可他当年却从没想过宋冉会真的答应嫁给司马修。

宋冉像是把许多天的压抑都释放了出来，慕容旭也由着她喝的伶仃大醉，最后她是被慕容旭背回军营里的。

“宋冉，我还是觉得以前的你可爱些。”

宋冉在慕容旭的背上迷迷糊糊回了一句：“谁还能一辈子都是一个孩子呀！”

13

司马修中了慕容旭的计谋，节节败退，一直退到了距离燕京皇城不远的徐州。

宋冉是被仇恨滋生的，南楚将领们都说，宋冉武力不在宋林之下，但是狠绝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徐州那一战，足足打了一天一夜。宋冉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她的绿沉枪下了，她从敌军的包围圈生生撕出一个口子，直逼到司马修的面前。

司马修见到宋冉，两眼直直盯着她，愣住了。宋冉未与他废话，骑马上前，招招致命。

世间之事就是这样捉摸不透，谁能想到宋冉这骑术还是当初司马修教她的。

宋冉一枪挑下司马修的手里的兵器，随后又侧身将他踢下马。宋冉拿着绿沉枪，刺向司马修，没带一丝犹豫。

电光火石间，旁边一个小士兵突破冲上来挡在了司马修的面前。小士兵带着头盔，露出半张脸，那是一双宋冉绝不会认错的眼睛。

宋冉紧急收了枪，一把将那小士兵拽到自己身边，挑开了他的头盔。瞬间，一袭长发铺满了后背。

“许沅沅，果然是你。”

许沅沅叫丫鬟假扮成她，回了北燕皇宫。而她则一直守在司马修的身边。

许沅沅对宋冉怒目而视，宋冉唇边勾起：“你想替他挡刀？我偏不叫你如愿。不过，你确实该死！”

“冉冉，不要……”

几乎就是一刹那，司马修的这句话甚至都没有说完。许沅沅胸口的鲜血溅在宋冉身上，宋冉也没想到她此刻的内心会如此平静，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用你的血来祭奠我哥的战甲，你不吃亏。”

司马修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宋冉冷笑了一声，他刚才凭什么让她住手？

司马修想上前给许沅沅收尸，可当时战场上情况混乱，周围的北燕将士都过来护着司马修，他们拉着司马修撤退了。

宋冉将许沅沅的尸体挂在军营前暴晒了三天三夜，她要告诉北燕将士们，北燕败局已定。

听说北燕大臣们想要议和，但是司马修没有同意。

宋冉攻打燕京城的那几天，司马修就站在城楼上看着她，谁也不知道他那时心底里想的是什么。

宋冉攻进北燕皇城的时候，司马修正坐在正阳殿的龙椅上等着她。宋冉想起，这里还是她和司马修大婚的地方。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此起彼伏，正阳殿却安静的可怕。宋冉手里提着绿沉枪，看着司马修一言不发。

“冉冉，你来了。”司马修说完，血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司马修的笑容配上嘴角的血迹，看起来实在太过狰狞。宋冉侧目看了看，看到了司马修身旁桌案上放着的一瓶毒药。

北方的寒风吹着正阳殿的门窗喀吱作响，司马修望了一眼窗外，轻声道：“冉冉，你看，外面下雪了。”

他努力向宋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没有了呼吸。宋冉走到司马修身边，伸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

宋冉低头，看到了桌案上放着的一封信。

“冉冉，宋林和小艾的尸体，我派人将他们葬了我们当年常去的镜水湖边。

冉冉，对不起。

冉冉，我爱你。

冉冉，我后悔了。”

宋冉蹲在地上，终究是无声抽噎了起来。

宋冉幼时，就有很多姑娘喜欢宋林，可宋林对她们的态度多是冷淡。宋林到了适婚年龄后，也还是没能找到一位称他心意的夫人。

那时宋冉便想，找到一个相爱的人真是一件难事。如今她又明白，相爱不宜，相守更难。原来不是每对相爱的人都会有一个白头偕老的美好结局，这世上有太多爱而不得的人，明明彼此相爱，却没有办法在一起。

所以说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它让两个人相遇、相知、相爱，却偏偏不让他们在一起。

宋冉走出正阳殿，鹅毛大雪落了她满身。那个说要一辈子陪她看雪的人，死在了一个冰冷雪夜里。

一切尘埃落定，从此这天下再无北燕。慕容旭颁下政令，北方州县分级管辖，听命金陵。

尾声

燕京城外，南楚军队浩浩荡荡，准备班师回朝。慕容旭与宋冉骑马而立，“真的不跟我回金陵了？”

宋冉道：“哥哥葬在了城外五十里的镜水湖边，你得空时，记得帮我去祭拜。还有爹娘，也要托你多加照料了。”

“你放心吧！”慕容旭轻轻叹了口气，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怎么说出口了。

宋冉转头，冲慕容旭露出一个久违笑容，“你也放心，我守在这北境，只要有我在一日，这南北便不会再起战火。”

慕容旭轻笑一声：“真不知道你是替我守着这天下，还是替他司马修守着他的北燕百姓。”

“是你说的，有些事不要说的太明白。”

慕容旭低头，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他们两个打的哑谜或许连他们自己心中都没有答案。慕容旭看了宋冉最后一眼，而后骑马前行，他冲身后摆了摆手：“宋冉，后会有期！”

宋冉看着南楚队伍一点点消失的身影，她最终还是没能回家去。从她出嫁离开金陵到如今，明明也就两年有余，可她却感觉仿佛已经过了半生那么长。

冬季寒风呼呼吹着，在广阔无痕的大地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后世记载，明光三十年，北燕与南楚大战，北燕皇后端敏公主死于北燕军营。其兄宋林带领宋家军攻陷燕京城，北燕皇帝司马修自裁于正阳殿。同年，南楚太子慕容旭继位，从此天下一统。宋林受封将军王，镇守北境，保南北太平几十余年。

最终，宋冉还是活成了宋林，这历史也终究没有留下宋冉的名字。（原标题：《将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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