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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考察队在阿里冈仁波齐山下(受访者 供图)
2016年,考察队在雍布拉康(受访者 供图)
我从哪里来?往哪里去?一个永恒之问,促使各民族的人在思考一个寻根的问题,也使人们缅怀祖先,追忆民族的历史,记录民族发展和变迁的历程,思考民族的未来。
纳西族是个人口只有30多万的小民族,但因为创造了以图画象形文为载体的东巴文化,又善于广采博纳多元文化,形成了兼包并容但又个性卓然的文化,因此受到国内外的普遍关注,纳学也成为一门国际显学。纳西族源于古代分布在甘肃青海湟水和黄河流域的古羌人,后来逐渐迁徙到现在分布的地方,聚居和散居在滇川藏交角地带。一直以来,诸多研究者对纳西族诸如族源、祖先居住地、先民的迁移路线以及关于火葬土葬的说法和祭祖方式等持有不同的观点。
作为纳西族历史学博士,云南省社科院二级研究员、中国民族学学会副会长、云南纳西学研究会会长。多年来,杨福泉长期致力于民族学、纳西学、纳西族与藏族关系史、东巴教与本教关系、当代云南民族地区发展等方面的研究。如今,在近40年的治学路上,出版了40余本专著。
1955年9月,杨福泉出生于丽江古城一个纳西族家庭,虽然出生于本地一个著名的医儒世家,但在考上大学前,杨福泉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当一个学者。大学期间,随着上课和读书的不断增多,杨福泉眼界也渐渐宽了,逐渐对民族学、民俗学、历史学、宗教学和纳西学等逐渐产生浓厚的兴趣,从此便开始步入学术之路,开始了经常行走在大山大江和村寨的民族学田野调查之路的学者生涯。
“我的学术生涯是致力于民族学人类学研究,但文学也一直陪伴着我。读大学期间,我写了不少诗歌,后来写了不少散文和田野纪实随笔。我觉得文学艺术是伴随人的灵魂和心灵的一个精神伴侣,无论你从事哪种行当,文学都可以默默地伴随着你,抚慰你的灵魂,激励你奋进。同时,也可以把你的田野记录和思考以一种比较通俗的方式和村寨的民众交流。”杨福泉说。当然,一直以来他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本书作者杨福泉在海拔5231米的唐古拉山山口(受访者 供图)
慎终追远、敬天法祖是纳西族的优秀传统。作为一个拥有回报社会和民族情结的纳西族优秀民营企业家,和长红一直有志于建一个能祭祀纳人共同的远祖和各个支系的祖先的“祭祖祠”,以激励当代和后世的纳西人铭记祖先栉风沐雨,披荆斩棘、历尽艰辛建功立业的业绩和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让今人与后人铭记母族的历史。2016年,和长红计划组建一个集体考察队去考察纳人祖先的居住地和迁徙路线、并对当下的居住点进行全面的考察。杨福泉受邀参加并担任考察队的队长。
“ 纳人分布广,我去过滇川藏不少纳人分布的地区,但还没有参加过这样大范围考察的活动。这个行动计划首先要去滇川藏青四省实地考察,虽行程漫漫,且要到海拔很高的西藏阿里和唐古拉山等区域,但我也很向往这样一次探寻祖先历史文化踪迹的考察,就欣然答应参与了。”杨福泉说。
作为三次考察的队长,同时也是整个团队中年龄最大的长者,2016年12月起,杨福泉与十多名来自北京、昆明、成都、木里和丽江的纳西族学者、东巴一起组建了“纳西族祖先文化寻踪和采集五行圣物”考察队。从丽江出发,一路驾车到滇川藏青四省区的纳西族祖居地和与纳西族传统文化密切相关的区域进行考察。在这历时56天,行程达二万五千里的考察期间,大家取回了在纳西族的宇宙观和生命观中至关重要的木火土铁水五行圣物。
“我全程参加这三次祖先文化寻踪的万里壮行,通过行万里路的壮举加深了对纳西族祖先文化和祖先创业之艰辛更深切的了解。”杨福泉告诉记者。
据了解,这三次考察首先去考察丽江市古城区和玉龙县之外滇川藏纳人比较集中居住的地区,比如迪庆州德钦县巴美、维西县攀天阁、四川省木里县俄亚、四川省盐源县的达住村、西藏芒康县盐井乡等地。其次是沿着历史上纳人祖先从甘青河(黄河)湟(湟水)流域迁徙下来的大致路线考察历史故地,如黄河与湟水流域、大渡河、雅砻江、金沙江、澜沧江流域等。同时还去考察与纳人的信仰文化和神话史诗源流密切相关的一些地方,比如阿里的岗仁波切神山、玛旁雍错湖、青海湖,以及青海的河湟流域、阿尼玛卿山、四川的贡嘎山等。此外,还去了丽江市境内重要的一些历史文化或过去很少有人调研过的纳人居住地,比如永胜县大安乡纳西族、玉龙县的汝南化阿明灵洞、玉龙县和宁蒗县奉科拉伯交界的“元跨革囊”处。
2016年,四川省木里县纳西族聚居的俄亚大村鸟瞰(受访者 供图)
对于杨福泉而言,相比以往,这次考察不是较长时间在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进行深度田野调查的调研,而是一次匆匆行走的考察,边走边看,大致了解一下情况,56天中考察了很多地方。期间,比较重要的一个内容便是每到一地都要取“木火土铁水”“精威五行”,纳人称之为“精威瓦徐”(zzi weq wa siuq)。“这个五行与纳西人的宇宙观和生死观有密切的关系,也与这次考察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此行的寻找纳人祖先文化之行,也有突出的仪式性的文化意蕴在其中,我们每到一地都要郑重地举行取“精威五行”(zzi weq wa siuq)的仪式,由一起去的东巴祭祀咏诵相关的象形文字经书或口诵经。”杨福泉说。
56天的行程中,大家穿越了滇川藏青四省,经历了严酷的风霜雨雪和一路多处高达5000多米海拔的考验。在考察期间,大家曾在天寒地冻的冈仁波齐神山下,冒着零下9度的严寒,举行了3个小时的祭神山的仪式;曾在一座座与纳人相关的神山,一个个圣湖、一条条大江大河旁举行庄严的祭祀仪式,取得木火土铁水五行圣物归来。 2018年1月27日,纳人 (纳西)祖祠奠基仪式暨祭祖文化座谈会在丽江市玉龙县白沙镇新善村纳西文化传承基地举行。
在杨福泉看来,这次跨越四省区的长途考察,也是寻根的一次文化苦旅,大江大河依旧在奔流,而很多纳西迁徙或居住过的地方已经发生了变迁,没有了纳人的踪影,有些地方的纳人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母语,但很多地方的纳人虽然远离现在纳人的核心居住区,但他们依然在坚守着自己的文化和母语,在尽力地延续和传承自己的母族文化。一路走来,我们的感慨和感动都很多!
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民族间的和谐发展关系到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繁荣兴盛,所以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每年各大会议的重要内容。民族“三交”是指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以及交融。交往是形式,交流是内容,交融是本质。多年来,为解决矛盾促进各民族和谐发展,各地方在正确理解“三交”和把握其本质的基础上,结合本区域的民族特色建立一个适合的地区发展的民族“特色三交”,摸索出一套适合中国民族地区民族和谐发展的民族规范。
杨福泉坦言,此次寻找祖先文化,除了探寻纳人的历史、古代的迁徙轨迹等。感受最深的一点便是每到一个与纳西祖先文化相关的重地,都更深地认识到纳人的文化是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吸收汇聚了很多民族的文化而形成如今壮观的景象和国际上的显学,这也便是纳人民族“三交”的具体体现。比如东巴文化是融合了藏族古代的苯教文化,被国内外学术界认为保存了很多如今在藏地已经消失了的古代苯教文化因素,考察队在阿里冈仁波齐区域,弄清楚了一些东巴神话和苯教神话之间的关系;考察队走到玉龙县与宁蒗县交界处的金沙江1253时忽必烈率领蒙古军“革囊渡江”处,就想到纳人列入国家非遗名录的古典音乐组曲《白沙细乐》是融合了蒙古音乐和纳人音乐的民族交流结晶;走到四川的乡城县,就想起这里曾经有纳人的聚居地,还留存有明代纳西木氏土司留下的明代藏传佛教噶举派的精美壁画;走到拉萨噶举派著名寺庙楚布寺,想起明末清初曾经在丽江生活31年、创作了多幅举世闻名的唐卡画的噶举派黑帽系十世噶玛巴活佛;走进拉萨的大昭寺,看到被视为镇寺之宝的明代丽江版《甘珠尔》佛经,就想起千百年来纳人和各民族文化的交往交流交融;走到卡瓦格博雪山下,就想起玉龙雪山的女儿嫁给了卡瓦格博山神的传说;走到德钦的巴美村,看到这儿的纳西人无论老幼妇孺,都还能流利地讲纳西母语,也会讲流利的藏语;走到西藏芒康县的盐井纳西族乡,看到这儿的纳西人和汉、藏等族通婚的很多,形成了独特的文化。
慎终追远、敬天法祖是纳人的优秀传统。身为一名纳人,在历时两年的时间里,杨福泉一边整理一路考察而来的记录,一边查阅资料验证考察内容,他希望能凭自己的一己之力让更多的纳人从更为广阔和厚重的层面来了解自己的民族的历史、文化。
由杨福泉编撰的《漫漫寻祖路——纳人祖先文化考察记》一书
作为一本有关纳人寻根问祖的书籍,近日,由杨福泉编撰的《漫漫寻祖路——纳人祖先文化考察记》正式出版。这本书记录了三次考察的全部行程,43万字、220多张沿途拍摄的照片以及考察路线图,让这本图文实录的书真实再现纳人的历史、文化和现状,同时也为纳人寻根提供了很多的线索。
据了解,《漫漫寻祖路——纳人祖先文化考察记》主要记录这长达56天的考察,通过寻找和探索祖先的历史、迁徙、文化以及与信仰密切相关的实地考察,来寻找和考察纳人祖先之根,追溯纳人的源与流,纳人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的交流和交融;以及纳人当下的生存状况。
对于本书取名的用意,杨福泉告诉记者,“我在这本记录此行的书中用纳人一词,原因是如今的纳西族各个支系的自称大都有‘纳’这个词根,比如丽江的纳西、香格里拉市三坝的纳亥,宁蒗的纳(摩梭)、盐源盐边的纳恒等。此外,在民族识别中划到其他民族的一些纳族群的人,也包括在这里所要寻找的文化根脉,是同源同根的人,比如四川泸沽湖镇的纳人(摩梭人),虽然划到了蒙古族中,但我们这次寻根之旅中,也到他们的家园去探访了。所以这本实录就用了‘纳人’这个各个族群都认可的本族自称。”
作为一名作者,在杨福泉看来,这本书不仅适合于喜欢民族文化、做人类学、民族学研究的学者、大学学生,还适合于喜欢深度旅游的游客。“这本书与我过去写的书相比,它涉及的面更宽也更广,希望读者通过这本书不仅能全面地了解纳西族、了解纳人文化,了解东巴文化,还能用更广阔的视野看待一个民族的发展和变迁,看到一个民族在发展过程中如何学习、汲取和融合了其他民族的文化。通过更多这样的微观实证考察,我们能更为细致地看到中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不断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凝聚力的过去和现在。”杨福泉说。
对于未来,虽然如今已经快67岁,但爱折腾、喜欢田野调研的杨福泉坦言,今后将静下心来做一名学者,放慢脚步的同时继续做田野调查,只要能跑会一直走在田野调查的路上!(中国日报云南记者站)
来源:中国日报网